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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來源:張鐵志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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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07月25日 Update │ Interview

(張鐵志/訪談、傅紀綱/紀錄)

第一次認識張懸是幾年前在台北的女巫店,那次不是她的演出,而是她做別人PA。那時她還沒
正式出專輯,但已是獨立樂圈眾人注目的歌手。介紹我們認識的,是薄荷葉鼓手凱同,沒想到
幾年後的現在,他是張懸樂團Algae的鼓手。

然後,我們看著張懸從獨立樂圈走入主流市場、成為「明星」。我想,環境的改變必然會對一
個人的思考帶來不少衝擊,但也知道他始終堅持自己的理念。關鍵的問題是,這些衝擊與試煉
是否能讓她的思考與音樂都更為成熟呢?而我們是否正在見證一個能夠誠實面對自己,誠懇思
考社會的歌手的成長呢?

他用新專輯「城市」,證明了這些問題。

 

我在哪裡都是outsider

鐵志:

你是否會擔心人家說張懸日益主流?所謂主流應該有兩種意義,一種意義指的是主流娛樂圈的
玩法或遊戲規則,另一種指的是音樂本身的美學問題。


張懸:

所謂的主流其實沒有什麼不好,因為這表示你可以連結很多人的心靈。如果你說我的歌很主
流,那我尊重。如果你覺得我這個「藝人」很主流,那你就是太抬舉我了,因為我到現在都很
邊緣啦。對於獨立音樂圈來講,或許會覺得我做了很多主流圈子做的事情。但對真正主流的人
來講,我還差得遠咧。所以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就是我被夾在中間…。


鐵志:

沒錯。這一直是我覺得你在音樂圈的特殊角色。你是一個處於in-between的角色。


張懸:

我在任何一個地方,不論是主流圈或是獨立圈,我都是一個outsider。我的心態很簡單,就是說
我是個創作者,我不是不小心寫出了歌,或者是開心才唱歌,而是很認真去做我想要做的東西。
不管是珊妮或青峰,我認為我們做的東西才是流行音樂,而不是大賣場、服飾店放的那些純粹為
了娛樂大眾所做的音樂,或者在過年過節、賀新春的那個組曲。那種東西不叫流行音樂,只是功
能性的音樂,是為了製造熱鬧的氣氛之類的目的。


鐵志:

那麼,流行音樂對你來說到底是什麼?如果他不是要扮演娛樂功能。


張懸:

我認為流行音樂應該與社會做最強的連結。哪怕是一種逃脫,是一種反抗,一種對社會的拒絕,
或者鼓吹現今價值,它都應該要跟社會有連結。你的生活型態,你音樂切入的角度,其實從來都
沒有離開過社會,你做的音樂就是你的生活態度,不是嗎?

鐵志:

你對流行音樂的界定很有趣。對聽搖滾的人來說,原本主要的區別是搖滾和流行,搖滾比較強調
與社會連結,而流行比較重視娛樂。


張懸:

其實我常做訪問,覺得疲乏,我也不是沒有耐性,而是我覺得我在講一個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東
西。你要去問一個創作者你現在是主流、非主流,你現在是什麼想法,你要怎麼度過這個階段,
但真正能完成自己音樂天命的人,這些東西都是不可能在當下很清楚的;要回過頭來,別人和自
己才恍然大悟。那種講得出那種了不起的 slogan 的人,就是把自己的人生當成廣告在播。但音
樂天命這個東西真的不可求。
所以我一直覺得音樂到最後就跟其他任何一門藝術一樣,都是有修
行的、激烈的,或者是很低調的,或是很壓抑的…。音樂人,或那些真正了不起的人,他們的反
省不能夠是世界的反省,或眾人的反省。他們對自己的追求不是世俗標準的追求。我覺得任何一
個有天份的音樂人,他們沒有義務把自己弄得跟一般的音樂人一樣,然後才能去連結別人的感
想。因為你自己已經夠不一樣了,自己的成長歷程已經接受了許多異樣的眼光,你不需要刻意再
去變得不一樣。


鐵志:

你前面提到,你有受到一些來自獨立圈的一些挑戰或質疑。你說自己都是outsider…


張懸:

其實大家都對我很好。所謂OUTSIDER,我講的是環境的氣氛。我最近常講一句話,就是很多
人現在了解我過去過得很辛苦,就問我那你覺得成長過程裡面誰最刁難你啊、誰就會讓你最不
開心啊。但其實沒有誰真的為難過我。我認為現在我所得到的,不論是尊重或者是排擠,都是
我應得的。這一年多兩年來,尤其在音樂錄影帶MV抄襲事件以後,我花很多時間思考,我的
結論是我自己用這樣的心態去做音樂,我就一定會碰到流行音樂圈中我完全無法接受或是搞砸
音樂圈的一些東西。對不對?

當然我到現在還是會覺得難過,因為我的名譽很受傷,而我是一個很有潔癖的人。但是換個方
式想就是,我的人生就是應該經歷這些事情,如果我寫的東西或一直在講述的是這些,但我卻
一路平步青雲、呼風喚雨的,就表示你在講的東西、你認為人生真的應該被尊重或者是被改變
的東西,不是從你生命中粹煉出來的,而只是一個廣告詞。


鐵志:

你預期或希望你五年後,或十年後,在音樂圈的位置是什麼?


張懸:

我應該會被吊在城門口吧(笑)被當作一個警惕…。


鐵志:

這問題是因為我看珊妮一路走來的感想。十幾年前我們在大學聽他音樂,當時她是一個小眾
的、帶著學生氣質的另類女歌手。但現在,她已經是華語音樂界最被尊重的創作人。上週我在
廣州南方都市報的華語音樂傳媒大獎現場,看到她領取最佳女歌手,覺得很感動。你會希望自
己的創作風格對華語音樂圈子有更大的影響力嗎?還是會覺得無所謂?


張懸:

這個問題,讓我先抽根煙。

如果你有一點點的理想,當然會希望自己變成指標性,甚或是決定性的人物。我從以前到現在
的心態就是,我認定的事情就放手去做,但也做好最壞的打算。譬如做一張專輯,既然覺得這
個東西是有突破性的,只要是突破性就一定會帶來討論跟質疑。因為有你可能有一些觀點切入
到現在的社會心態,或者是整個社會價值觀,所以一定會產生非常多的質疑,那你只能繼續
做,做到有一天可以讓更多人接受。

我這張做得輕鬆的原因,因為辛苦做完中間很要求的東西之後,到了宣傳期,真的就解脫了。
我不會在意記者問我音樂性或娛樂性的問題,或者認為音樂不夠紮實。前兩張就有這種問題,
因為前兩張就是想要拿來做商業販賣,尤其是第二張。我的第一張是青春期的作品,但這個東
西被過度消費。音樂圈每一次都會有處女情結,就是保留青春期然後把它變成標本。但我覺得
這樣不太好。既然我看待音樂其實是要表達人生各個階段,活生生的樣子,我怎麼會甘心去複
製標本這件事。


鐵志:

前兩張不希望去做商業經營,但這一張就無所謂了?


張懸:

這一張希望它跟商業性完全無關,所以才特別去關注普世價值。

其實我做的事情不管很成熟,很成功,還是想法太前面,在我身上都有一種奇異的衝突和矛盾。
我覺得大家還是給了我很多機會,有一部分可能來自於我的人格特質。我很特別,但我又長得很
親切,就是一個長得清清秀秀的女孩子,你知道我的意思,所以為什麼我這個女生硬要很低調,
我這個女生為什麼要這麼執著去做一個很中性的事情。我唯一在利用的就是這種好奇,這種東西
可以把音樂做得更極端。

我認為這是我很大的資產。人只要有資產,就應該要把它揮霍。我很珍惜我有的機會,所以五年
後我不會想說自己有多幸運站上我的地位,我也不覺得自己有多悲慘,被排擠到哪裡。因為我原
本就輕易能夠被人接納,而輕易就被人排斥的東西,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在,五年以後這些東西
說不定都還在,它們都可能在衝突。而且我自己看歌,不希望這些歌幫我做些什麼,所以我一點
都不會認為〈寶貝〉太紅了,就成為我的一種負擔。我不會因為這樣就發一個聲明稿說,我的音
樂精神是什麼,所以我再也不唱〈寶貝〉。那是一首獨立的歌,這首歌就該是這樣啊。所以我這
張東西罵人就是罵人,下一張專輯愛人就是愛人,的確都是正常。音樂就是要自然啊!

我這個人寫歌最大的優點就是,我不是靠風格去界定我音樂的明顯度,我是一個能夠把音樂寫得
很好的人,先天對音樂的敏感性,加上後天的成長過程,或者是自己對社會的一個看法,融合成
一個東西。但我並不是為了社會運動才做音樂,我也不是為了我想要做音樂所以才進入了專業,
因為我兩個成分都有。像(selling)這樣的歌就是從我身上投射出來對社會的一個呼喚,但是這
從來不是因為說今天我要刻意寫一個關於社會的主題來寫。

大家聽我的音樂一定有人會覺得我很虛弱,覺得你既不夠嗆,又不夠溫柔;然後也沒有那麼平易
近人,也沒有很突出,你到底在幹麻啊?但我覺得其實像我這樣子的人,可能跟巴奈個性有點
像,我們尊重自己做出來的東西。就像我看巴奈她的存在就是音樂本身最深刻的東西。她不是做
音樂的人,而是音樂透過這種人才會在每個年代發生,留下紀錄形成時代。這種人不是要特意去
追求某一種特色來破題。

我反而就是藉由生命的累積,去完成一個目的性的東西。用那個心態來看,就知道為什麼《城
市》要冷不冷,要硬不硬。所以我覺得它聽起來至少在我心裡的感受,是那麼誠懇的。


鐵志:

為什麼這張用樂團的形式?你希望傳達什麼樣的訊息?


張懸:

我希望表達的是一個樂團精神,而不只是說我們是一個很屌的團。台灣不需要很屌的團,但需要
有樂團精神。
在上一個年代大家對於玩樂團這件事情,有一部分來自對社會的單純拒絕。把自己
隔離在玩音樂,玩metal,玩rock或什麼,是一個不得不的一個做法,因為那個年代其實非常保
守。在這個年代,當一切東西都變得比較開放的時候,樂團精神是現在年輕人需要抓到的一個點。

我們已經有很多管道滿足我們想要聽的音樂曲風,比如說後搖,比如說龐克,比如說民謠。我們
還會自己表演。對不對?我找了一群喜歡後搖的人組了一個後搖團,玩的很不錯,但它依然沒有
辨識度啊。這個東西是我認為台灣比較不需要的。台灣會做音樂的人很多,而且完全沒有土味。
那接下來你能不能跳出曲風形式,產生出一個藉由這個樂團標示出一個新的樂風。因為你們這些
人的生命歷程,因為你們這些人的sense,融合出一個新的東西。

濁水溪公社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現在很多人會覺得說濁水溪不夠嗆,只在舞台上拿著青花瓷惡
搞周杰倫。但是,我覺得他們是反應這階段自己跟社會的關係。常常無力的嘲諷才是最尖銳最凶
狠的事情。每個人在不同階段做不同的事,你不能拿20歲的東西活一輩子;不能說,我以前在台
上砸過吉他,所以我也要來砸吉他,不然我的品牌就消失了。所以濁團(濁水溪公社)是非常台
灣出來的東西,不是因為它講台語或政治立場,而是他們有強烈的樂團意識,那才叫活生生的樂
團,不是形式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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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錄來源:(可點閱看全文)

http://magz.roodo.com/article/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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