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hosen

正因為號召行善─你得比所有人都正直

文／九把刀


http://www.wretch.cc/blog/Giddens/9120588

為避免被過度簡化我想表達的東西，我不接受關於這件事的訪問，
所以請打過電話給我的媒體自行引述我的網誌內容，謝謝。

網友整理出來的，黑人潮T事件懶人包，快速了解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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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今年要拍電影的我，這時候發這篇文可說是挑戰演藝圈的極限。
但與其說我相信我自己，不如說我相信所有人會認同我要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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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念大學的時候，第一次在新竹火車站站門口碰上「愛心筆」的推銷。

當時推銷的年輕人用感性的話解說他們的義賣行為，一邊翻開厚厚一本「型錄」，裡面都
是一堆顏面燒燙傷者的照片，怵目驚心，只翻了幾頁我就不忍再看下去，在我的身上唯一
可以跟「自信」匹敵的人格特質只有「善良」，於是我立刻掏錢出來買了一支，一支一百
五十塊錢我永遠記得。

後來我又買了好幾支，不是刻意跑去買，而是人家一翻開那本型錄我就忍不住。偏偏賣愛
心筆的人很多，我又不是聖鬥士，只能一直中招。說真的，我常常餓肚子存錢只為了跟前
女友去看二輪電影，但我的的確確買了一堆筆（還有一堆愛心牙刷），因為我無法說服自
己看電影比幫助那些可憐的傷殘人士還重要。

印象很深，有一次我在彰化火車站前面的郵局騎腳踏車停紅綠燈，被一個不正的女生攔下
來推銷愛心筆，我一看就說：「我錢不夠，我給妳一百塊好了，但我不要筆。」那個不正
的女生一臉的驚訝。我沒說的是，幹，妳們賣的筆很難寫耶！！

後來我在報紙上看到相關報導，指控愛心筆原來是唬爛的、是假的、是扭曲的，不是扣掉
工讀生的薪水再扣掉公司管銷只有一點點點點點的錢捐給傷殘人士，就是全數進了詐騙集
團的口袋─我真的氣到下體充血。

我不只是生氣我的愛心沒有被實踐，也很生氣那些原本可以讓我去看院線電影的錢被削成
只能去租VCD。我很窮我很想把錢拿去玩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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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任何在街上跟我推銷愛心系列的人，我再也沒買過任何一次。

前幾個禮拜在早餐店吃漢堡翻壹週刊，看到每週精選名言裡，MLB道奇隊教練有這麼一句
話：「我永遠寧願錯在太相信人，也不願意錯在不相信人。」看了很感慨。

即使感慨，我也不可能再買任何一支愛心筆或愛心牙刷……一個很難寫、一個害我刷牙刷
到流血！！！

慢慢我長大了。

我拒絕相信那些爛筆爛牙刷，但我沒有傻到拒絕相信過人有善良的一面。

很多人小時候都會說，等他們將來長大，如果有能力一定會幫助需要幫助的人。但長大了
呢？這句話就會變成：「等我行有餘力，一定會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幹什麼是行有餘
力？或者說：「要是我簽中樂透頭彩，我一定會捐一大筆錢給需要幫助的人。」......那
還真有得等喔。

我當然也說過類似的話。許過大願。

每次拜拜我都會祈禱：神啊，讓我的書更暢銷，讓我的能力變得更大，因為我一定會幫助
更多的人─然後，我會跟現在一樣正直。

不要把我歸類成嘴砲那一國的。即使我的房貸還沒付完，我每年捐出去的錢加起來還是比
一個普通上班族的年薪還多。老實說我沒有捐款做善事的感覺，因為我都是信用卡定時定
額扣款，等到捐款期限到了我收到「延長捐款與否」的通知，我才會意識到這件事。

我很高興沒有忘記，我跟童年的自己約定好的兩件事：

一，以後有錢了要幫助別人。
二，我要有一個書櫃塞滿漫畫。

你可以很自豪你喜歡的作家雖然極端幼稚，口無遮攔，卻是一個善良且正直的傢伙。

謝謝網友提醒，過去這篇文章的存在
http://www.wretch.cc/blog/Giddens/9120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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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陳結束，進入正題。

相信別人真的是很愉快，我也很喜歡相信別人。（關於我信任別人的往事，請見）……
2008年第一場戰鬥（2）那個女孩流著眼淚
http://www.wretch.cc/blog/Giddens/7105060

把自己的期待豪爽地放在另一個人的身上，等於是將精神力灌注給那一個人，讓那一個人
擁有兩人份的戰鬥力。如果有一個人登高一乎說要做某一件事，令一百個人奮力支持，那
個人就會擁有一百人份的戰鬥力。有一萬個人支持，就會有一萬個人份的戰鬥力。

這就是正面能量。我心中的正面能量。

日本漫畫「詐欺遊戲」裡有這麼一段話：「信任，無庸置疑的是一種高尚的行為，不過，
許多人在選擇信任的同時，卻放棄了瞭解他人，而那種行為並不算是信任。」直指這類事
情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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捐錢，當然不是單單捐錢就好了。如果你不關心你所捐的錢有多少真正幫助到你所希望幫
助到的對象，幹，你不過就是捐一個自我感覺良好。捐一個深深覺得自己是好人所以很爽。

------找一個可以信任的慈善團體很重要。

所以我們在決定是否繼續支持黑人愛心潮T的同時，是否應該全盤瞭解這一次銷貨捐款運
作的機制？單單說一句：「我相信黑人！」或「黑人把錢吐出來！」都是廉價的相挺與批
判。

我有參加第一階段LOVE LIFE的公益潮T拍攝，但我完全不認識黑人，好像也沒有共同的朋
友，我會參與是因為我認同這樣的理念，加上找我拍攝畫面的雜誌編輯是我大學同學嘉馨
（偏偏還是等級最高的系花），

（正妹嘉馨的要求，你能拒絕嗎？？？？？？？？？？）

而台北榮總的癌末病童病房我也私下去過一次，沒有請媒體來拍攝採訪，事後也沒有在網
路上或任何地方透露我曾經做過這麼一件事（除了現在），主要是去看一個罹患骨癌、熱
愛寫小說的年輕讀者（那天在裡頭講了莫名其妙的鬼故事，大概嚇著了那些小朋友了，在
旁邊一起聽故事的護士肯定覺得我很瞎吧科科），黑人願意付出心力與時間關懷這些病
童，我覺得非常好，非常非常溫馨，我甚至願意用「欽佩」這兩個字。

BUT。

人生最遺憾的就是這個BUT。

BUT黑人用自己的公司製作這件T恤，有很大很大的爭議。

如果你在往下看之前就決定：「幹不管九把刀寫什麼，我都要繼續支持黑人到底。」那你
更應該看，因為這篇網誌就是寫給你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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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驗談先。

三年前我製作第一代戰鬥T恤，限量區區伍佰件，每件的成本約一百九十幾。我的衣服的
圖案設計還有分前面跟後面，成本先天上就比一般T恤更高。（十五分鐘內賣光光，瞬間
絕版不再製作的夢幻T科科）我懶得議價，所以沒殺價成交，認真殺起來應該還可以更低
吧。

黑人的愛心T賣了幾萬件（謎），成本號稱是一百八十元……

不是黑人唬爛你，就是廠商唬爛了黑人。

黑人有可能被廠商唬爛嗎？

這件設計普通、材質普通、質感普通、包裝普通的愛心T恤是circus的設計工作室弄出來
的，circus長期都在賣T恤，大量下單的結果若還無法把成本控制在一件八十元以內，簡
直就是無能。

Circus每個都一副鬼靈精模樣，有可能那麼無能嗎？

如果光一件衣服的製作成本黑人都會唬爛你了，那麼你是否該用更嚴肅的「態度」看待其
他的部份？更多充滿疑點的會計項目與太多的稅務細節ptt的網友都分析得很透徹，我不
想在我的網誌裡複述，對這件事我該做的功課我已經做完，想了解更多你得自己多做研
究。Ptt的資訊很多，可以參考（telnet://ptt.cc）。

但也有不需要看太複雜的資料就可輕鬆上手的部份，舉例，黑人一開始說，一件衣服賣
580元，成本180元，捐出100元，為了繼續行善只好保留款項194元……保留的部份是捐出
的兩倍。嗯嗯。

教育大家一下。捐款出去，一定會有執行這筆捐款的人員費用，這是必要的，比如我們捐
款給一個慈善單位，合法的行政管理費是百分之十五。也就是說，八八風災若電視台的募
款晚會收到一億的捐款，他們有一千五百萬可以當做執行善款的費用（有很多單位都很熱
衷募款科科科），其餘八千五百萬都要用作賑災之用。重點是，僅有15%是執行費用。

相比之下，很多單位都大力贊助黑人的愛心T，報紙雜誌也都免費幫他宣傳報導，藝人成
群結隊為它站台，有形的無形的幫這件愛心T恤省下了很多的宣傳成本。

鄉愿地說，黑人的善款執行效率不太好。
認真的說，我想有大筆款項潛伏在來來去去的會計帳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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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支持黑人的網友會主張，無論如何黑人都有捐錢，而的確也有病童家屬得到幫助，所
以這件事一定是對的，黑人即使有賺錢，也屬於合情合理範圍。

對。

就因為的確有人得到幫助，有人得到溫暖，所以我這篇網誌絕對不想用「戰鬥」的方式去
寫，這也不是一場「戰鬥」。我想告訴大家我所嚮往的價值。

「行善」這件事有多大的力量呢？

為什麼我會覺得黑人這件事很有問題呢？

如果你說，黑人賣T恤捐錢，即使有扣除成本又怎樣？

很怎麼樣，因為如果不用愛心為名，這件T恤賣得不會那麼好。差得太遠。

一件設計超級普通材質也極為普通的T恤，放在一般通路賣，大概只能賣出一千件的量。
但如果我們賦予它「義賣」或「愛心T」的冠詞，它就很可能賣出五千件的量。要是有三
十個大明星與公眾人物一起挺身代言，這件T恤就可能賣出五萬件。

這就是「善」的魅力。

正因為善的力量很大，可以讓一件普通至極的商品變得充滿能量，充滿「更多被消費的可
能」，所以使用善行的行為必須受到管制，於是「勸募」必須依法申請，不是你想說義賣
就義賣，畢竟誰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義賣。利用善行不當得利當然得受懲罰。

黑人沒有勸募字號，所以不能義賣。

很多買這件愛心T的人，不是喜歡這件衣服，而是喜歡這件衣服代表的「善」的理念。別
再說一些「藝人行善也要吃飯」之類充滿體貼的好心話了，因為黑人絕對沒有因為販賣這
件T恤而虧待自己，除非他嚴格要求自己一天要吃掉至少兩萬塊錢的好東西，不然與事實
差距很大。

賺錢很好，沒有不好，有問題的是先後順序。

如果一開始黑人就大大方方用商業銷售的方式賣這件T恤，大賺一筆，最後再把販售的「
部分所得」捐出來做公益，我絕對佩服得五體投地，許多網友也都會鼓掌叫好。不用捐全
部，因為你是做生意，所以即使你只捐出獲利的百分之一或千分之一，都做得漂亮爽快。

可今天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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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個出版的例子好了。

如果我一本書原本可以賣五千本，但我在書封面上寫下「本書版稅將捐給慈善機構」，就
很有可能賣破五萬本，買書又可以行善，我暢銷，你光彩，表面上雙贏，雖然我沒明確寫
出「全數」兩字，但如果你發現我的版稅只捐10%出去，你會不會覺得我唬爛你了？護航
我的讀者一定會說，至少九把刀捐了百分之十，總比什麼都不捐的好，可我心底一定暗暗
覺得可恥！

我甚至不願意寫「本書版稅將『部分』捐給慈善機構」。部分是多少啊？至少也得寫清楚
吧，是百分之一呢？還是十分之一？

結果論，我從不曾在書腰上做類似宣稱：我不想因為你有愛心才買我的書。

你買，我賺。

─然後我都直接捐。

很多人喜歡我的小說，願意買，讓我行善的力量大，這就很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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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作結了，我得在拍電影前儲存夠份量的小說。不然我會沒錢科科科。

絕大多數的情況下，號稱「對事不對人」的傢伙，都是在唬爛。

從一開始大家就決定好要站在哪一邊了。喜歡黑人的網友，黑人不管怎麼解釋你都會照單
全收─只要他的確有捐錢，其他的營利行為也就一併合理化了。不喜歡黑人的網友，即便
黑人扣掉成本後通通把錢捐出來，你也會覺得黑人不過是沽名釣譽罷了。

雖然ptt裡的網友長期度爛黑人，但我還真的蠻喜歡他的。有熱情，有理想，雖然被網友
說愛裝熟不過至少不像冷漠的人，即使不認識他但我還是願意支持他舉辦的活動。

一邊營利一邊行善很酷，但不該反過來靠著行善壯大自己的營利。這樣會辜負很多人的信
任。辜負我對你的欽佩。

Ptt 一向有「看名人從雲端墜落為樂」的「酸民文化」，黑人這次中箭，很多原本就不喜
歡黑人的鄉民都像中了樂透一樣補刀，你一刀我兩刀，恨不得黑人就此完蛋，連帶在我網
誌裡表態支持黑人的網友在ptt裡都會被形容成腦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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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不認同黑人變相賣愛心T的作法、也不認同他事後處理的態度、也不以為然很多藝
人繼續相挺，但我反而在我的網誌眾多回文裡找到很好的一句話：「黑人有錯，但應該告
訴他怎麼做才能做得更好。」這樣的想法正面很多。我喜歡大家抱持這樣的想法……
然而，在我們告訴黑人如何才能做得更好之前，我們得先認真告訴黑人：你，錯，了。

我也希望大家可以從這件事裡學到某些珍貴的東西，跟，知道我在想什麼。

即使是惡人偶一為之的行善，也不改善的本質，或者更證明善的可貴。

但，正因為你是「號召眾人善心」的好人，發大願，行大善，一旦你心有別想，就會毀滅
許多人對善的信心─

所以你得比所有的人還要正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