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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的刺激,終將不再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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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消費與麻木不仁:評 Susan Sontag《旁觀他人之痛苦》

文/geosheep


   Susan Sontag 在《旁觀他人之痛苦》 (Reading the Pain of Others) 一書中,從吳
爾芙的《三畿尼》 (Three Guineas) 談起。依我之見,Sontag 主要就這些戰爭攝影談論了
三個問題,這三個問題之間是有綿密的關係的。首先,Sontag 細論攝影這項藝術的特殊性,
尤其是攝影在主觀與真實呈現之間看似能成立的等號關係。接著,戰爭攝影除了在議題上涉及
了所謂的真實性之外,另外它也帶來了一種議題上的威嚇和恐懼,例如反戰,Sontag 在這裡
論述了攝影者所射獵的影像與觀者所觀的意義傳遞:人們怎麼看待這些攝影?而人們又如何對
這些攝影有所反應?這些攝影作品是否達到了它原先的展示目的呢?最後,Sontag 就這些戰
爭攝影,指出現代生活過多的刺激已使當代的人們麻木不仁,過多猶如恐嚇般的可怕影像不僅
難以「憾動人心」,而且恐怕已流落於一種令人感到噁心的「不道德」。
 

   Sontag 認為:「人們既然能習慣於現實生活中的恐怖,自然也能習慣於某些影像帶來的
驚駭」。但或許這不只是「習慣它了」,而是人們已經難以再為每一個刺激-那些可怕的、殘
染的、血腥的照片-全力展現「應有的」情緒、關懷甚至是行動。於是,人們便冷漠了,但那
些可怕的影像依然存在,仍然存在著某些視覺敘事策略依循相同的思考模式,展示著那些殘破
不堪的景象,以及那些血肉模糊的照片,希望喚起社會大眾對於某些議題的關注。問題是,如
果這些攝影作品已無法對當代的人們激起關切之心,那麼這些攝影作品的存在意義又是什麼?
在此,Sontag 也在書中指出,這些攝影所涉及的觀看的權力 (包括攝影者、被攝影者與觀看
影像的人) 的問題,亦即在不同的觀看立場裡,人們是否在某些情況被迫觀看、願意觀看或者
是不願意觀看某些影像呢?例如在美國可能看不到那些黑人受虐的影像博物館,但卻有納粹屠
殺猶太人的博物館,這是否意味著,對於他人的苦痛,我們總是義正嚴詞地表達立場和關心,
但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卻留有許多辯護,或者將它視為不能碰觸的過往事實?

  在日常生活中,除了隨著世界各地零星戰事因而頻起的戰地影像,事實上,Sontag 指涉
的「視覺刺激」也常常以不同的樣貌在我們的周遭出現。例如那些屠殺鯨豚、砍殺鯊魚魚翅的
影片,或者那些虐貓、虐狗並且呼籲愛護這些動物的照片們,這些暴力、血腥並且讓人感到不
舒服的影像,都是為了一個目的:譴責並且制止類似的罪行。Sontag 在這裡要問的是,為何
我們必須要用這些令人感到不快的影像,展示一種苦痛,藉此刺激我們並且期許做點什麼事
情?或許,如同 Sontag 說的,人有良善的一面,但不能否認的是我們也是噬血的。這類型
的敘事策略荒謬怪誕,在我們要通往一個和平且良善的世界時,卻必然得途經這些殘暴的影像:
它們一直被射獵、被展示,甚至為了某個場景效果而加以排演,只為得到一個血腥的影像。但
這些影像在今天卻因為過於氾濫而喪失了某種刺激的能力,沒有刺激,觀者就不會做出反應。
我認為,這些影像在這樣的情境之下,成了一種影像上的多餘之物,一種換湯不換藥的重複手
段。它們就這樣被展示在牆上,以沒有名字甚或是沒有軀體的樣態,展現在眾人的眼前。當人
們觀看這些攝影時,若已無法再對人們產生刺激,那麼這些影像所要呈現的,是一種美嗎?如
果它是美的,何以他人的死亡與苦痛,是人們冷眼觀看的美呢?

  時至今日,那些原初議題性十足的影像已不再具有力量,但這不具力量並非說是這些照片
不夠血腥、不夠暴力,它早已位居極端,只是人們已經難以對這些刺激有所反應。例如在電視
上若看到鄰近不遠的戰地消息,觀眾們所做的,或許正像是 Sontag 所引述的那樣,觀者感
到可怕之後,便隨即轉往其他頻道。這一個動作,彷彿隔離了某地戰事,好似來到一個全新的、
令人舒服的境地,即便那一個戰區在現實中並不離觀者很遙遠。人們對不舒服的影像有所抵抗
並不需要譴責,這只是出於一種本能的逃避。我認為,在這裡值得討論的是,電視或者這些影
像得以傳遞、輸送和展示的媒介,也就是布希亞所論述的現代生活的一切即是「超現實」的理
論根基:我們是否也都覺得這些早已習以為常的可怕影像成為一種超現實,我們並未體驗過這
些殺戮、這些戰場上的可怕,但早已在這些可怕的影像裡體會到這一切,並且對這種手段感到
沒什麼大不了。這就好像911事件中被炸毀的雙子星大廈,那一個景象讓人們感到不可思議,
好像是在某些電影裡才看得見的爆破視覺效果,一種經驗過的浩大場景,竟然活生生地在眼前
出現了!人們在當下,直覺得這豈不是一種電影裡的特效,但它卻是事實呈現在人們的眼前。
人們所表現出來的「不敢相信」,就是在這影像過度刺激然後麻木的最直接的反應。

  然而,在未曾親身體驗之前也都無法知道,我們從影像中所認知的傷痛和死亡所引發的情
緒所為何物。如果我們不知道,卻又盲目地、不加思考地接收這些刺激,而攝影者則是不加思
索地、有意地持續利用這些刺激誘發關切,長久下來任誰都會麻木的。好比那些與全球暖化有
關的大眾論述,充斥耳語,它已不再是《不願面對的真相》所聲稱的是一種恐慌,再多的驚人
數據和特異的氣候狀況,在日常生活中已渲染著綜藝化的色彩 (常有人開玩笑說,碰上不知道
如何解釋的天氣,都推給全球暖化就好了) 。最後,我們也就只是換來了冷眼旁觀一切苦痛的
後果,讓自己置身一切事外,對這世界保持無關己要的靜默。





Sontag, S. (2004) 旁觀他人之痛苦,台北:麥田。
 

來源:http://geosheep.pixnet.net/blog/post/630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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