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https://goo.gl/oGqme2）
文／黃哲斌
2010-12-13 08:55 ｜迴響：544｜點閱：145590
是的，我借用了 John Denver 的經典老歌歌名，"Leaving on a Jet Plane"，我最近
常哼唱這首歌。順帶一提，此曲於1966年發表時，原名為"Oh Babe I Hate To Go（喔，
寶貝我不想走）"，好吧，兩者都能代表我的心境。
因為從昨天起，我離開了工作十六年又五個月的《中國時報》。
離開的原因很單純，不是跳槽、不是資遣，不是優離優退，而是「我再也無法說服自己，這是
個值得託付的行業」。
說來矛盾，兩年前，我調回報社擔任調查採訪室記者，期間沾了一群優秀同事的光，陸續參與
「我的小革命」、「民國九九，台灣久久」、「名人家族故事」、「不景氣不低頭」等系列報
導，兩任總編輯給予極大的尊重與空間，一方面，這差事是值得賣命的、這報社是值得賣命的。
另一方面，我越來越難獨善其身、越來越難假裝沒看到，其他版面被「業配新聞」吞噬侵蝕的
肥大事實，新聞變成論字計價的商品，價值低落的芭樂公關稿一篇篇送到編輯桌上，「這是業
配，一個字都不能刪」。
然後，它們像是外星來的異形，盤據了正常新聞版面，記者努力採訪的稿件被擠壓、被丟棄。
記者與主管被賦予業績壓力，不得不厚著面皮向採訪對象討預算、要業配，否則就是「不食人
間煙火」、「不配合報社政策」。
一家親愛的報紙同業，甚至採取浮動薪資，廣告拉得多，業績達成率高，才能享受較好的待遇。
另一家報紙主管開會時，公然指責不配合的女性同仁說，「大家都在賣屁股，你不要自命清高」。
於是，記者變成廣告業務員，公關公司與廣告主變成新聞撰稿人，政府與大企業的手，直接伸
進編輯台指定內容，這是一場狂歡敗德的假面舞會；花錢買報紙的讀者，卻不知道自己買了一
份超商DM與政府文宣。
所以我遞了辭呈，辭職理由填寫很翔實：「台灣報紙業配新聞領先國際潮流，自認觀念落伍告
老還鄉」，我希望留下紀錄，或可作為一種溫柔的抗議，一種委婉的提醒。
在此同時，我必須聲明：
一、我抗議或提醒的對象，是整體報業環境。有些同業的賣相更凶狠、姿勢更難看；而且我必須
說，《中國時報》待我不薄，我也付出自己最精華的青春歲月，如今拍拍屁股，兩不賒欠。我衷
心寄望這家六十歲的老報紙，除了錙銖計較下一季的財報，也能一如老闆蔡衍明的社慶宏願，
「不僅成為全球數一數二的華人媒體集團，更能成為最有影響力、最受尊敬的媒體集團」。
二、我無意指責或鄙視任何個人，報社裡有許多我尊敬的同儕，他們大多比我認真敬業、大多像
我一樣痛苦無奈，然而這時節這景氣，誰沒有老母幼子要養？而且，我也曾是奉命行事的一份子，
因此，我沒有權利批評任何人，但我必須一次又一次、反覆地說：業配新聞是欺瞞讀者的，違反
專業倫理的，破壞社會信賴的怪物。
三、先講好，我的人品一點都不高尚，我貪財、好色、嗜酒、物質欲望強、騎50cc機車偶爾會
超速、曾有刷爆信用卡的紀錄。但至少，我知道，這一行有些不該跨越、不該碰觸的紅線，越過
此線，左邊是山岩峭壁，右邊是斷崖狂濤，毫無閃躲會車的僥倖空間。
舉幾個例，當我跑社會新聞時，不只一位朋友找我「開店插乾股」，電玩店、理容院，他們只要
我的記者名銜，我一毛錢都不必出，就能坐領乾薪，但是，我回絕了；
還有一位三溫暖大亨，打電話希望當我的「麻吉鬥陣」，我自己開條件，只要我不再寫他的三溫
暖有公共安全疑慮、不再寫他因色情按摩被警察抄店，可是，我也拒絕了；
或是澳門賭場業者曾號召一個「記者砲兵團」，邀請社會記者去澳門旅遊，包吃包喝包住包女人，
只要寫篇豪華賭場見聞即可，我還是咬著牙拒絕了，一位相熟的同業，三天兩夜帶了一打保險套。
各位，請再讀我的唇：我的人格並不清高，我也不是吃齋念佛，難道我不想點頭如搗蒜說「好好
好好好」？我當然想，想得要命；只不過，我更相信，「人生總有非賣品」，並非世間萬物身上，
都有一個標價牌。
例如，讀者的信任；例如，專業判斷與良知；例如，自己的人格與報社的信譽；例如，寫或不
寫的自由權利。
業配新聞破壞了這一切，奪走了這一切，它以每字一、兩百元的代價，將新聞變成廉售的開架商
品、「整合行銷」名目下的一項配件、政府標案的簡報甜蜜點。抗拒業配的主管或記者，反而變
成害群之馬，變成昧於現實的唱高調者，變成觀念落伍的侏儸紀恐龍。
所以，我承認自己老了，笨了，落伍了，半年前，我就決定離開新聞圈，從此投入三件事：
一、我將進行一項長期的採訪報導與評論，揭露置入行銷如何影響新聞自由、政府與企業如何藉
由預算控制媒體內容，我的部落格也無限期改名為《【圖解】第一次買新聞就上手》，算是我送
給自己的畢業禮物，也是送給我曾摯愛的、餵養我十數年的新聞報業的臨別贈禮；
二、我將發動一項連署串連，反對各級政府花費公帑置入行銷。在各種業配新聞中，公部門以納
稅人的辛苦錢收買媒體，最是可議，我常說，「政府左手伸進我們的口袋，拿錢賄賂媒體，然後
將右手伸進我們的腦袋」，花博、ECFA、國光石化…政府不努力為政策辯護、不努力作民間溝通，
現在連文宣廣告都懶得做，直接砸錢買新聞，這是一種最最混蛋加三級的媒體控制。
所以，我的第一步就是反對這種「掏口袋、騙腦袋」的雙重剝削，更何況，現任總統當選後，曾
向記協、媒改團體簽署一份「反政治性置入性行銷」的承諾書（點此放大），我們只是喚醒他的
記憶而已（按此連署，部落格左列也有連結）。
這項連署的訴求對象，當然包括朝野政黨。民進黨執政時，以置入行銷控制媒體的紀錄也很
抱歉；早在七年前，游錫堃擔任行政院長，就打算統一發包買媒體，我當時發表一篇「游院
長，為何『置入』錯了」，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溫故知新。
三、凡是任何機關、團體、學校、機構對此議題有興趣，只要人數超過三十人，歡迎寫信到
news.onsale@gmail.com，或在部落格左上角留言板以「私人留言」邀請，我都願意無條
件演講分享，我一概婉拒演講費、車馬交通費，也請勿準備排骨便當、雞腿飯或西點小餐盒，
開水我會自己帶。
在我的能力範圍內，我願意與任何人交流溝通「媒體置入行銷」議題，特別歡迎各級政府新
聞聯絡單位、企業公關部門、廣告公關公司或媒體採購人員、媒體經管階層或業務部門，以
上不受人數限制，蔡老闆、王老闆或其他老闆尤其歡迎（大笑）。
最後，這裡從一個貼貼小孩照片、聊聊喝酒讀書、發發中年牢騷的部落格，被迫轉型為一個
機機歪歪的議題部落格，實非得已，還望黃大寶、黃二寶的粉絲別打我。
我最近重讀五年前，前輩記者林照真在《天下》的深度報導：「誰在收買媒體？」，感觸益
發深刻；五年來，台灣媒體的怪狀不但沒變少，而且業配手段越發「狗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我沒筆誤），從業者的痛苦掙扎尤甚於前。
幾年前，我仍任職於中時電子報，當時目睹業配新聞「和平崛起」，廣告主試圖介入新聞產
製流程、試圖讓記者與編輯成為企業公關部門的附庸。然而，編輯部至少還肩負守土之責，
換句話說，「吵完一架大多還挺得住」；而今，零星戰役早已結束，專業倫理的防線一路潰
退，除非你抱定「不幹最大」的決心，否則只能眼看新聞版面逐步被廣告侵蝕、瓜分，更可
怖的是，你無法望見未來的底線。
這故事一言難盡，我們就從明天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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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此文歡迎助印轉寄，不提作者或出處網址都行，只要附上文中連結即可，無論你要按一個讚，或按
一個幹，我都沒意見。
我相信，以中時的言論自由風氣，這篇溫柔提醒不會招致任何形式的文字獄；萬一，我的部落格莫
名其妙被「河蟹」了，被「網路長城」了，我希望中時當局給我一個合理說法，否則我會嚴正抗議
「馬英九還我牛」。同時在另一個部落格裡，我會持續書寫，不會就此閉嘴。
來源：http://tinyurl.com/2ag7ye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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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住在迪士尼世界（還能做些什麼）
TGIF，星期五了，湯姆與朋友們的歷險記，經過幾天幾夜，玩得很開心，孩童們歡呼、大人們跳腳。
接下來，我們還能做什麼？
我的標準答案是：很抱歉，我們不住在迪士尼世界，所以，不會有卡通式的標準答案。
我們還能做什麼？我們還能做什麼？我們還能做什麼？（這位大叔大嬸，請不要猛烈搖晃我的肩膀，
我會暈船。）
好吧，我都說了，不會有簡單答案，但有幾件不難的事，你一定都作得到，而且一定會發揮力量：
一、一分鐘就好：
喂，大家認識都幾天了，你去連署了沒？連署是公民表態的最低門檻，完成連署花不了一分鐘，如果
你贊同我的想法，請先去報到蓋章再回來（按此連署）。謝謝。
（順手紀錄：目前連署團體79個、連署個人2974位。謝謝這些大德。）
二、人生是盒巧克力：
如果你畫了押，先謝謝你。但你還可以告訴身邊的朋友、家人，吆喝他們一起連署。你可以轉寄給他
們、在推特、臉書或噗浪上分享；針對不常上網的長輩或友人，你可以將網頁上的「連署訴求」印成
一張A4紙，告訴他們，健保都快垮了，國家還在偷偷花大家的錢，吹捧自己英明神武、可吊九斤。
或者，我想像，當全家一起看報紙或電視時，會有類似對話：
「這個新聞是假的。」
「蛤？新聞，不是都嘛發生過的代誌？」
「啥米？你不知道新聞可以用買的？一篇幾萬、幾十萬，都嘛是政府買來騙你的，SNG連線、新聞跑
馬燈、部長專訪，都嘛有一張價目表，就像我們去餐廳點菜一樣。」
然後，你可以告訴他們，有個白目記者像頭犀牛闖進瓷器店，不小心洩露國家機密，搞得一群人很不
爽、另一群人更火大，他們正在捲袖子抄傢伙，要找那些亂花錢的政治家們算帳。如果他們有興趣參
一咖，你可以幫他們報隊。
別小看，你等於是在幫忙演講分享，等於是「殺了一個黃哲斌，還有千千萬萬個黃哲斌」。（又是電
影梗，典出《功夫》）
三、大爺最給力：
請不要驚訝，我要拜託你去買報紙。
如果你有看報紙的習慣，不管是在早餐店、圖書館、公司；或是上網看，在中時電子報、聯合新聞網、
自由電子報、蘋果日報網站，甚或是雅虎新聞，我都要拜託你，請去買一份報紙。
一份就好，十元或十五元，掉在地上，你甚至都聽不到聲音；然而，卻是上千人的心血，一輩子的結
晶。內舉不避親，我會先推薦《中國時報》，即使我對這份報紙有一卡車的意見，但報上有許多我尊
敬的名字，紙背有許多我尊敬的同事；請容我講一句真心話，它或許是、幾乎是台灣唯一還容得下
「我的小革命」這種傻瓜版面的報紙。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一定要買中時；沒關係，你最欣賞哪一份報紙，就買哪一份，《國語日報》也很
不錯，它還有我童年「小亨利」的回憶。
我要說的是，「購買是一種隱性投票，購買會產生力量」。
如果你已經有買報紙的習慣，不管是哪一報，謝謝，請考慮訂閱。當你打電話到發行部，他們會比信
用卡推銷員更高興。然而，請他們轉告主管，「我不希望新聞版面有政府的假新聞」，否則，下個月
你就會退訂。
如果你已經是訂戶，我要拜託你花一塊錢，打通電話到報紙的發行部，說出你的訂戶編號（你是大爺），
然後要求他們的主管聽電話，「我不希望新聞版面有政府的假新聞」，否則，下個月你就會退訂。
這是你的權利，你是消費者，你是大爺，你有權告訴他們，你很不爽政府亂花你的錢，在你喜愛的報
紙上胡說八道。
相信我，你的一通電話，會是一股很厲害的力量。
四、如果你是誰：
如果你有政治上的支持對象、如果你認識任何政治人物、如果你曾經捐款給他們，議員、立委、市長、
總統都可以，哪一黨都可以；請告訴他們，你不喜歡政府花錢賄賂媒體、欺騙人民，無論口號多麼好
聽、多麼「美麗的力量」，都只會讓我們民主生活更醜陋。
如果你是企業主，或你負責公司的廣告預算，請記得，你的決定很重要。如果你不是，也沒關係，請
將連署訴求轉寄或列印給他們看，別小看這種順手之勞，據我所知，已經有人因此影響公司決策。
五、不能沒有你：
請持續關心、注目、追蹤這件事。
政府與媒體最希望的是，過了兩天，大家都忘了「政府正在騙我們的錢、洗我們的腦」，政黨或部會
危機處理時，最常講的話是，「咬牙忍一下，就過關了」；其次是，「沒關係，只要來個大小戀，或
者有人喇舌被拍到，大家就會忘光光」。
「記憶」的力量是可怕的，請放心，只要你不忘記，我更不會忘記。
我說過，政府若不鬆手，我會沒完沒了；而且，這已經不只是我的事，全台灣的傳播院校、記者協會、
媒體監督團體正在大力串連，他們會有一連串行動與宣示，他們會用力提醒政府，「你花錢買媒體換
來的選票，最終抵不上你流失的選票」。
六、下週一敬請收看：
至於我，還是一個釘子戶。我本來就有很多材料、專訪內容、意見牢騷可以寫；「業配人生」上映以
來，我又接獲更多自願提供的材料、專訪內容、意見牢騷，寫到民國一百年結束都寫不完。
除此，我的第一波演講分享增加到十六場、持續有媒體邀約訪問；我也會視情勢發展，決定第二波的
行動。請放心，各位還是有機會看到全套「背後靈計畫」、「地縛靈計畫」、「海賊王計畫」、「火
影忍者計畫」（笑）。
我們週休二日，下週一同一時間，敬請收看「業配人生」第六集。
對了，你去簽了沒？簽一下啦，謝謝。
【截稿後消息】
友人剛才在臉書發訊給我，表示想捐錢贊助「反政府置入行銷」活動；我才想起，之前有些演講邀約
單位表示，他們仍希望提供一點車馬費。加上台灣記者協會正採取一系列行動，我會請他們直接捐給
記協，並註明反置入行銷專款。
或由我以該單位的名義代捐，再收據電子檔寄給對方。最近邀訪的廣播節目車馬費，只要是談此議題，
我也會比照辦理。
凡有此意的朋友，可自行隨緣隨喜，五百一千都很夠用：
台灣銀行 信義分行
帳號：０５４－００１０５０７１３
戶名：台灣新聞記者協會
來源：http://tinyurl.com/36ttxae
【政府不要收買媒體】反政治置入行銷連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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