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谷梅
有關身分，這種嚴肅的概念，有時候是無法言明的。只有當自己在某些情況下必須認清所屬時，
才知道自己實在沒有什麼國家觀念。這樣說起來，恐怕會落個大逆不道之名。但事出有因呀！
話說很多年前，當台灣當街殺虎的照片刊登在其他國家的報紙頭版時，我至西方旅遊，一直保持
低調，不想被別人知道自己是來自台灣。當台灣將捕捉來的犬貓，關在偏僻、無人造訪的垃圾場
中，任憑蛆蟲噬咬，飢渴互食的相片再度登上頭條，台灣的護照又蒙上了一層陰影，過海關的時
候連頭也抬不起來。
我也曾走在一個沒有流浪動物的街頭，連一隻受傷的蝙蝠也有專門醫院看護的國家，那時候，正
是日本人的獵殺船隊大舉捕鯨殺豚，染紅鮮血的河江以即時新聞呈現在世人的眼前。當時，真恨
不得穿上「我不是日本人」的襯衫，高聲喊著我來自台灣。等到割鯊魚翅，任鯊魚沉至海底慢慢
死亡的血腥照片在動物頻道播出時，覺得自己的身上也沾染了腥味，被友人問到是否吃魚翅時，
只能搖頭歎息，卻無法表明事不關己，畢竟台灣到處都有提供魚翅的餐廳，閃著晶亮的招牌對照
了死鯊眼角的紅淚水。這種時候，總會對福爾摩沙這個舊時美名，感到悲哀。
後來焦點轉至中國宰貓割狸，破熊肚，取膽汁的影片在網路上流傳時，真盼望自己的鼻子長得高
一點，頭髮不要那麼黑。當韓國的市場裏懸掛著條條狗屍時，又無奈於咱們和鄰居看起來都是一
個模樣。總不能天天穿同樣的衣服，上面寫著「我不吃人類最要好的朋友」吧。
當然，這中間牽扯的問題極廣，很多議題並不是所謂對或錯就能說明的。只是，對於明顯有虐待
嫌疑的不當行為，比方說對流浪動物的態度，取熊膽汁，或活宰哺乳動物等等，的確是令人非常
不安的。偏偏我們這群東方人長得實在有點像，走到哪兒，很多情形是別人根本分不出我們是打
哪兒來的。反正，媒體的最大用處便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當一竿子打翻亞洲幾條龍
時，沒法兒斤斤計較。
我曾經在國外的機場大廳，看著巨大的電視螢幕中播放著咱們台灣的立法院。奇特的是，委員們
並沒有乖乖的在位置上討論法案，反而是大打群架，一些不明物體在院內擲來飛去，驚心動魄，
簡直像群魔亂舞。機場大廳裏有來自世界各地的眼睛，都大眼圓睜，目瞪口呆的，只有我，假裝
很驚訝，事實上內心覺得很熟悉，像在家鄉。那種時候，便希望別人對我說「ㄚ哩ㄚ兜」，我一
定會認真的鞠躬哈腰，胡亂說著ㄚㄋㄡ……
我也曾走在美麗的紅磚道，兩旁綠樹成蔭，暖暖的陽光灑在行人的肩膀，走路都變輕巧了。當大
家正在享受加州如春的天氣時，突然走在我前方的男子發出很大的清喉嚨的聲音，然後朝綠樹下
吐了一口濃痰。不幸的是，他和我一樣黑髮黃膚，而且也說國語(帶著捲舌兒音的)。對著從四面
八方拋來的不屑加憤怒的目光，我真盼望當時自己的臉上刻有「Taiwan」的字樣。當然，想劃清
界線的狀況大多是因為顏面無光。如果是名揚國際的好事，哪裡還這樣大費周章的希望別人驗明
正身呢？
有一年，我和姐姐至澳洲探望在墨爾本讀書的妹妹，她帶我們到一處動物保育中心遊玩，從該中
心的洗手間出來時，我們三個人的臉都發綠了，因為每一間廁所內都貼有告示，上面寫著「請坐
下。請不要踩在馬桶蓋上。」而且是中文繁體字的告示。在遙遠的英語系國家有自己熟悉的文字
貼在公共廁所內，真的是百感交集。我自己因工作關係，曾需要清理洗手間，馬桶蓋上的腳印或
被踩破的馬桶蓋屢見不鮮，我們常常要對準備留學而補習的成年學生們耳提面命，請他們如廁時，
不要蹲在馬桶蓋上，要坐下來。想不到，咱們留洋或旅行的台灣人還是讓汙名遠揚了。現在的廁
所多設有蹲式和座式可供選擇，不知道情況是否因此改進些？讀著針對咱們同胞寫的繁體中文讓
人汗顏，這種時候就想改說卡哇依了。
又有一次在飯店用早餐時，進來一群說著中文的旅行團員(你知道是台灣的國語)。他們聲音嘹亮，
夾菜時貼著別人的身體，一邊挑菜，一邊又互相對著餐點咭哩呱拉，口水四濺。另一邊則進來十
多個說著阿內喔哈誰喔的韓國男生，大辣辣的走著，在走道上完全沒有讓人的姿態，個個好像山
大王。頓時間，明亮清爽的餐廳變成了菜市場，試圖聆聽鳥鳴，試圖享有一個安靜早餐的少數散
客，連咖啡都沒喝到第二杯，便匆匆離去。我也是逃難者之一，覺得咱們亞洲人未免也太熱鬧了，
完全無視於他人的存在。這種時候，管他什麼民族意識，只覺得離得越遠越好，裝作不認識，也
絕對不會興起他鄉遇故知的感念。
走出島嶼，方知天下之廣。在我們以MIT為豪之際，應該也要致力於人民福祉、動物福利、日常生
活品格的提升等等，才能夠真正以台灣為榮。但這還不是治本之法，唯有咱們前後左右長得都很
像的朋友們都能齊心改造，朝向完美的國家路上走，才有希望。屆時，不管被誤認為是哪一條龍
或哪一條鳳，也不會在意，更無需撇清，而能與有榮焉，這才是世界大同。看來，我又在癡人說
夢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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