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hosen

 

文／ＴＫ


我漸漸體會，為什麼人有時候真的需要停下腳步，心靜神定，回首來時路，
用一段時間緩緩沈澱，達成某種程度對於過去的感念，才知道如何獲取力量，走出下一步。

既然，書寫本身就是一種治療，我也想在這個特別的時刻，記錄下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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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我在你的文件袋裡，找到關於你的點點滴滴。有照片，也有書信。



  

這是少年的你。



 

這是你眼中的我。


 

這是你直到最後關頭還始終緊握在手中的信念。


我發現，我生命的年歲裡，沒有一天不想念你，就算已年過十五載，事過境遷，每當我想起你，
我還是那位沒有長大的小男孩，只想被你堅定的膀臂環繞，聽你繼續說故事給我聽。

對於你的離去，我想，我始終沒有痊癒，至多，我只能從某種極度傷悲、自暴自棄的於世憤恨，
達成一種不過於刺蝟，看似接近復原的狀態，繼續讓生活前進。後來我逐漸體會，沒有真正失去
過一位極度重要的人，難以理解這一趟路是什麼感受。畢竟，設想，與親身遇到，真的就是兩件
完全不同的事情。

命運帶領我們走到了分水嶺，我們在那個當下能做的，其實少之又少。

碰上了，就只能碰上了，過多的言語，或許，也只是事後對於那個狀態的釐清與梳理。

我只能盡量不再去想「我從此失去了你」，並不代表「我遺忘了你」。也許，這跟所謂「康復」，
還是距離遙遠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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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淑雯《太陽的血是黑色的》有這麼一段話，至今還是如此深深地安慰著我。

「療癒不是遺忘，不必非有終點不可。療癒是持續受痛並且知道自己為何受痛，因而受得了痛。
療癒不是無動於衷。」

我想，我必須發自內心最深處感謝你，給了我一個家。給了我這麼好的家人。雖然我早已經來不
及對你當面清楚表達出我的感激。我想起，我在這片土地上成長，被這個家呵護茁壯。曾經，在
我小小的世界中，你就是我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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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斷四處旅行的你，回到家，總可以信手拈來各方奇異的故事給這位男孩聽，而他總是會聽得嘖
嘖稱奇。生命經驗如此豐富的你，從小，你就是他的全部。他所認識的世界。

每當音樂停歇，環境沉默，這個男孩總會期待你再度出現在夢中，就算只是無意義的閒聊，都會
讓他極度滿足。

昨夜，我突然有些話想對你說。有很多感受，我放在心裡很久，也許此刻已經找不到終點，更找
不到起點。我翻了許多關於你的紙本文件，約莫回想起你短暫卻燦爛的美好歲月。

我想起很多關於你的畫面。

也許，你是我此生所能遇過，全世界最棒的人。

那是充滿耐心的你，幽默的你，包容的你，疼惜家庭的你，燒得一手好菜的你。更是純潔良善、
見義勇為的你。

再不到四十天，我即將起飛，去到另外一個國度，就某種層面，我應該也同時完成了你的夢想。
有人嘗言：「一個男人，始終內心最想超越的，就是自己的父親」。我活得越大，越有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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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你知道，最近我們住的地方發生很多事情使我輾轉難眠。

每當我起床，常常想起這片土地的各種混亂狀況，我不斷想像，若是你在我身旁，看著當時那雙
仍舊天真、幼稚的眼神，一向很有智慧的你，會如何跟這樣的一位孩子形容你的觀察？

其實，我一直這麼想：很多人沒事做，很多事沒人做。

喬伊在《藍色的呼喊》寫過這麼一句：「 如果土地貧瘠，再努力也不會結出果實。」

此刻的我，手中有一些事情想試試看如何實踐。若是真的可以完成它，我只想讓你感到心安；讓
你知道，我一直盼望自己跟你一樣，甚至於超越你原本的想像。誰的生命之途，從來不會遇見試
探或利誘？但在那些重重關卡與背後各謀其主的四方勸說下，我只願，像你曾經做到的─堅持住
內心的聲音，並且用盡全力讓它發光。若結果真能與你相映，或許能讓你稍得寬慰。

這一輩子，沒有一件事情是簡單的，尤其越長大，越發現所謂的溫良恭儉讓，有時，只是讓運籌
帷幄，一心準備得寸進尺的人更為劍拔弩張、吃乾抹淨，我相信，你比起社會眾多父親雖稍嫌短
暫的人生經歷，卻一定也看得比許多人更清楚，一定也比此刻的我更為透徹。

你離開的這十五年下來，這個你曾經熟悉的地方變了很多，最顯著的，是弱者過於自卑，強者又
過於自私，這個趨勢日益明朗化。每下愈況。

楊霞在《工業氣壓》曾經這麼寫下：「幻想是雲彩，生活是沼澤地。」

於我而言，人生總有一些非賣品。比如，一個人得以順利回到家門，擁抱摯親，吃著一碗熱騰騰
的麵湯的權利；又比如，能夠在是非混淆的喧囂中，說出自己的立場，讓真相得以自由的機會。

我相信，在沼澤地，我們依舊可以尋找到某些有價值的寶物。若我們找不到，我們就用雙手去創
造。

這是你用這短暫的49年教會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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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拾好了你的文件袋，惟願在艱難中繼續趕路。

只是，這次和以前不一樣的是，此刻，我深知道，你與我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