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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09月06日

賽德克.巴萊─我方的歷史

文/李志德(媒體工作者)


2004年10月,馬來西亞共產黨最後一任總書記陳平,出版了他的回憶錄《我方的歷史》。這
個名字,點出了「視角」,往往是歷史書寫中的重要變數,饒富深意。借用陳平的概念,也可
以這麼說:直到《賽德克.巴萊》這部電影出現,賽德克族人才有了「我方的歷史」。

從1930年,霧社事件發生迄今,莫那魯道的面孔和霧社事件的本質,事實上也被政治宣傳機
器扭曲了80年,而且還在持續進行中……。

去年10月23日,中國全國台聯舉辦了一場「台灣少數民族抗日史實圖片展」,其中自然少不
了霧社事件。今年3月29日,莫那魯道的後人受邀出席了台北忠烈祠的「春季國殤大典」。顯
示不論國民黨或共產黨,到今天為止,仍然持續在中華國族的大帽子下,將霧社事件定性為
「抗日行動」,把莫那魯道收編為「抗日英雄」。

但這是歷史事實嗎?

台灣民主國的藍地黃虎旗在城牆邊倒下,一名日本軍官揮刀將它斬成兩斷。電影開頭,如實交
代了1895年日軍佔領台灣時,中華民族起而反抗的歷史。但魏德聖導演卻保持了珍貴的清醒,
沒有把這段漢人的「家國之痛」,理所當然地聯繫到霧社事件上。

「這些異族人真是不要命了,敢進到我部落門口。」保護獵場,是賽德克祖先的教訓。沒有任
何史實證明,馬赫坡社的莫那魯道,對於台灣被割讓給日本,有任何與「中華國族主義者」相
互感通的屈辱心理。


尊嚴遭殖民者踐踏

換句話說,莫那魯道反抗的動機,和大山外的那個民族國家全無關係;維護本族人的生存空間,
以及做為一個自由人的尊嚴,才是逼使莫那魯道起而反抗日本的根本因素。在霧社事件中,對
立和衝突的價值,僅存在於「原住民」和「皇民」之間,中華國族主義,在霧社事件中是沒有
角色的。

《賽德克.巴萊》在威尼斯影展首映後,獲得兩極評價。大陸新浪網的一篇影評認為,片中對
於支撐部落民眾反抗的精神力量,「太過輕描淡寫」;更看不到賽德克男女老少們一心赴死的
背後,「是一種怎麼樣的力量在驅使著」。因此少了「歷史厚重感」,根本是一部「華而不實
的偽史詩片」。

這是中華國族主義者很典型的疑問。但對賽德克族人而言,傳統生存領域的淪喪,加上做為一
個人的尊嚴被殖民者無休止地踐踏,事實上就足以構成以死相搏的反抗理由。賽德克族並不是
沒有足夠的抗日動機,只是其中沒有中華國族主義者熟悉的元素。

事實上,不只日本殖民者,早從漢人移民台灣以來,原本生存在島上的原住民,始終是被新移
民和外來政權剝削的對象。

從最早用原住民不熟悉的交易地契,大筆大筆侵吞他們的土地;到國民政府遷台後,原住民的
語言、文化迅速消失;最重要的傳統生存領域,更遭到國家機器無情侵奪。就連以傳統語言命
名的權利,也要到1995年《姓名條例》修正後才獲得合法保障。

如果明白原住民從清代到今天的處境,就不會覺得他們反抗的動機如此「薄弱」。史詩的厚重
感一直都在那裡,端看觀影者有沒有一顆柔軟的心,設身處地去體會台灣原住民族的處境。
《賽德克.巴萊》挑戰的,正是兩岸執政者對霧社事件,牢牢掌控了數十年的話語權,更是對
賽德克人的民族認同重新定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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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德聖的還原與感動

文/張大春(作家)


就一部電影的製作面向而言,魏德聖拍攝《賽德克.巴萊》的整個過程應該夠得上是一部教科
書。讓台灣新一代的電影導演看見求難的執念和實踐,這是相當不容易的事。這要從邱若龍談
起。

大約從26年以前開始,漫畫家邱若龍花了將近六年的時間,畫出一部反映日本在台灣殖民統治
歷史的《霧社事件》。這部漫畫初發表於《幼獅少年》,幾乎沒有任何主流媒體的迴響或反饋。
邱若龍對於史料所稱述的「霧社事件」似乎並不以傳統的詮釋和他本人的理解為足,在日本漫
畫席捲台灣市場的那個年代,仍持續從事對賽德克族文化的深入探勘,他本人甚至還成為賽德
克族人的女婿,有了個賽德克族的名字──巴萬;這個名字,日後在魏德聖的電影中成了具體的
角色,是一個剛步入青春期,像鬼魅一樣出入於族人抗日戰鬥的山林之中,體驗生死洗禮之艱
辛的少年。

邱若龍專心致志於對一個近乎消失的族群之墾掘,一點一滴地還原那一個被漢族論述碾壓得扭
曲不成首尾的抗日主題,在時人不知不識且不太關心的角落裡,長達20年,不意卻觸動了另一
個藝術工作者。魏德聖早在《海角七号》締造台灣影史佳績、成就了一個「電影現象」之前,
就已經下定決心拍攝《賽德克.巴萊》。

從完整版四個半小時的成品(《太陽旗》以及《彩虹橋》)看來,魏德聖把「抗日」鬥爭的表
象自現代國家之間的主權與資源掠奪糾葛之中抽離出來,置諸賽德克族人所執著、捍衛的價值
核心。片中反覆出現的一個主題是「彩虹橋」,魏德聖以此為賽德克族人祖靈召喚的象徵,透
過血祭,將殺戮視為與同胞和仇敵重逢與和解的儀式,更簡明地說:《賽德克.巴萊》讓我們
認識了賽德克族人的生死和價值觀:一個透過死亡來獲得重逢與和解的信仰。


回歸最真實的生活

許多人關心這部片子的投資額,關心這投資能否回收,也關心觀眾會不會認同或滿意這樣鉅額
的花費究竟能帶給市場多麼大的震撼或啟示。看起來好像魏德聖所從事的不是一次創作,而是
一局成敗都令人咋舌的豪賭,一場金錢與名聲鬥陣的熱鬧。就我個人的觀點而言,這些都還是
浮泛而次要的問題。

電影不是空口白話,《賽德克.巴萊》重建了數以千計的賽德克族人在1930年的強權之下,
以血肉之軀為代價,所爭取的究竟是什麼。這畢竟是昂貴但值得的投資,因為這樣的投資不但
要具備難得的史識,更需要具備充分的執行能力,充分展現了台灣創作者苦心孤詣的追求。

這樣的追求,在白紙黑字的文章裡或許只能反映出作者皓首窮經的心血,但是在電影這一行裡,
就不能不牽涉到複雜的工業和技術支援。根據我側面的理解,該片的攝製組以胼手胝足的努力,
儘量讓每一個呈現在銀幕上的細節,都出於自力打造。魏德聖能夠做到,除了意味著他和他的
團隊已經有能力「拍攝一部史詩大片」之外,更實際的一點是:基於對創作者的信賴,投資人
和觀眾都能夠成為再一次建立台灣電影新類型的見證者。

很多人遲疑著要不要進戲院之前打聽:好不好看?我的答覆很簡單,僅只是看到第二部《彩虹
橋》裡的素人演員林慶台(飾莫那魯道)與父親在瀑布邊上的一幕二部合唱,就已經值回票價。

林慶台是泰雅族的牧師和獵人,曾經說過這樣一段話:「我們堅持自己的生活,我們是住在山
上的,我們有山上的文化和生活。有一些文明來侵蝕我們,我們就會做出一些不一樣的舉動,
我們所堅持的,是回歸最真實的生活。」

 

來源:http://tw.nextmedia.com/applenews/article/art_id/33648534/IssueID/2011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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