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http://tinyurl.com/c2faq68）
發表於 2013 年 04 月 11 日
文／ROACH（精神科專科醫師）
（一）
三月二十五日，天下雜誌公布十二分鐘長的吳寶春訪談影音記錄。看完後半段，我在心裡驚
呼：「可惜，天下如果能早點說就好了……」
在天下總主筆何榮幸跟吳寶春的訪談裡，吳寶春清楚說出，他跟其他台灣申請人一起，到了
台北某個地方，輪流跟新加坡國立大學EMBA的負責教授面談。教授也到了中國、馬來西亞、
香港等其他亞洲都市，跟其他國家的申請人面談。
或許，這不是天下要報導的重點。而且，吳寶春希望天下不要太著墨在他未來的老師與同學，
避免造成他們的困擾。天下專題沒有寫到這一段。結果是，台灣媒體誇大了這場例行的、早
就排定在時間表上的面談，講成新加坡大學專程派人來台灣搶吳寶春。
誇張的報導引來反彈。三月二十日，天下刊登專訪。三月二十三日，中國時報大篇幅刊登資
深記者王瑞瑤的新聞，標題寫著：「吳寶春澄清，未申請國內EMBA」、「新聞吵三天首度
吐實，新加坡並沒有派人來面試」。而中時的報導，也引發評論家南方朔嚴詞批評吳寶春的
經紀人炒作假新聞。
三月二十四日，中國時報刊登吳寶春經紀公司「新加坡曾派人來面試吳寶春」的聲明，並撤
下王瑞瑤新聞的網路連結，但沒有任何說明。王瑞瑤在二十四日中午，以「吳寶春上學記」
的標題將新聞貼在自己的部落格，同時批評中國時報以及台灣的媒體生態。這篇文章在網路
上迅速傳開，快速超越10萬點閱數。
其實這不該是天下PK中時，何榮幸、李雪莉PK王瑞瑤的戰爭，也不存在雙方誰真實誰造假
的問題。天下的報導有根據，王瑞瑤要戳破的是台灣媒體不求真實、虛浮誇大以吸睛的作風。
但一般讀者看到王瑞瑤的新聞，很難不誤解天下做了假新聞，逼得天下還是得公布訪談內容，
證明沒有作假。
幾天後，王瑞瑤把部落格裡批評報社的部分刪除。當然，早就有網友幫忙備份，張貼在其他
網站。
（二）
三月二十二日，新加坡當地媒體就已採訪新加坡國立大學，清楚說明，吳寶春要念的是中文
授課的「亞太EMBA」，課程負責人來台灣「會面」，做「資格審核」，這是「審核申請的
標準程序」。如果我們上網搜尋，不難發現，新加坡國立大學的「亞太EMBA」，本來就接
受學歷不足的卓越人士申請，吳寶春不是首例。
台灣的UDN新聞網與中央社，也有來自新加坡記者的報導。但這些訊息被追逐新聞熱潮的
台灣媒體忽略，「新加坡大學派人專程來台搶台灣之光」的假新聞不斷播放。吳寶春的經紀
公司順著新聞熱潮繼續說，還有其他國外大學也想爭取吳寶春就讀。
或許是這樣的新聞氛圍，讓中時寫出「新加坡並沒有派人來面試」的標題。是的，如果你花
三分鐘看一下招生簡章，確實，當時還在申請報名的階段，「面試」的時間還沒開始呢。
程序上，負責教授先來跟申請人會面，來決定誰可以進入正式的面試。也許負責教授心裡已
打定主意要錄取吳寶春，但新加坡確實沒有「派人來面試」。「派人來面試」，對負責課程
的教授、吳寶春未來的老師來說，是很不禮貌的說法。但台灣媒體似乎是假定讀者對真相沒
興趣，一直重複說著「新加坡派人來面試」。
也或許，大部分台灣媒體真的沒時間了解那麼多。直到三月二十五日，都還有媒體以為吳寶
春要去上英文的EMBA，擔心吳寶春的英文能力。
也難怪王瑞瑤要上演這齣炸傷「天下」、也炸傷自己的行動劇來抗議了。
（三）
為什麼天下要用「面試」兩個字？我曾詢問何榮幸，何榮幸說，這是吳寶春的認知，天下尊
重他的認知。從公布的影音記錄來看，確實如此。吳寶春不是政治人物，沒有牽涉到什麼利
益衝突，不拘泥在「面試」、「會面」的文字細節，我認為不離譜。
我信任何榮幸的新聞專業。吳寶春有講，但天下沒有刻意描寫新國大教授來台跟申請人會談
的細節，是因為吳寶春希望天下不要強調，以免騷擾了那些未來的同學。答應了受訪者，就
應該遵守，這是基本的職業倫理。
天下專題的用字，是「三月十二日下午四點半，四十四歲的吳寶春從高雄專程北上，參加一
場為他破例舉行的面試」。是吳寶春專程北上，「破例」是招生簡章的用語（簡章是寫「破
格」）。「面試」是吳寶春的認知。天下並沒有寫到「新加坡派專人來面試」，也沒有「派
人來面試」的粗魯語法，甚至連「台灣之光」都沒說。
但也因為對一些細節沒有描述，新聞引爆後，台灣媒體就習慣性地不做查證、繼續加油添醋，
到達假新聞的程度。天下基於媒體角色與倫理，有些細節不能再補充說明。可惜的是，吳寶
春的經紀人沒有當下看出爆點，澄清說明，反而還在刻意模糊「新加坡派人來台面試」的新
聞點。最終就是王瑞瑤的部落格一夕爆紅，天下與吳寶春被牽連。
天下公布影音檔時，馬上就有一群網友來踢館。這對天下與吳寶春來說，恐怕是很罕見的場
面。被不求甚解的媒體捧高不見得是好事，一旦虛構的部分被拆穿，群眾會成為反噬力量。
（四）
我跟何榮幸有多年私交。我目前在「康健」雜誌寫專欄，曾在天下媒體集團的「Cheers」與
「e天下」當專欄作家。我不認識王瑞瑤。我以前看她部落格文章，也不怎麼喜歡。但我寫這
篇文章，一半以上的目的，還是要幫王瑞瑤釐清，她寫那兩篇引發爭議的新聞與特稿，有什麼
意義。
用一張照片來說明王瑞瑤要對抗什麼。這相片很有名，小時候看李敖的書講過一些，就是掌權
者修改歷史，來塑造他們想要的宣傳效果。1924年6月16日，孫中山先生主持黃埔軍校開學
典禮後，與重要幹部合照。明明還有何應欽跟王柏齡，但給台灣老百姓看的版本就把比較不重
要的人修掉，好來產生「國父傳承給蔣公」的印象。
從三月二十號開始引爆的吳寶春新聞熱，就像這張修圖相片。吳寶春的同學們被修掉了，來台灣
了解一下學生狀況的教授也被修掉了。一場虛構但對收視率有幫助的新加坡搶人大戰連綿上演。
這種假新聞的害處在於，一旦民眾信以為真，以此為標竿要求台灣的大學，那將會是台灣教育的
災難。
但，不像這張相片可能還查得出修圖的人。吳寶春的假新聞，可能找不到蓄意做壞事的兇手。在
惡劣的工作環境底下，沒有足夠的後勤支援，要在短時間內交出不只一篇「吸睛」的文稿，記者、
編輯也只好繼續堆積著無法充分查證的字眼。別台這麼說了，可能就是事實，我就加進來，然後
看看還有什麼點可以著墨。泡沫越捲越大，最後王瑞瑤拿大榔頭一敲，轟然炸開。
作為無力的閱聽大眾，我們能做的，也只有把所能掌握的來龍去脈，做個整理。台灣的媒體人能
夠從這場媒體風暴看到什麼嗎？我們期待著，但也不抱著太高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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