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hosen

文／蔡詩萍

很多情況下，我感覺妳媽媽教訓妳，是在指桑罵槐。明著罵妳，暗地指的是我……

妳又被媽媽罵了。

我看妳噙淚、抿嘴，很委屈的樣子，走進書房。看到我，眼淚便撲簌而下，宛如珍珠，顆
粒般滑過臉頰，還真晶瑩剔透呢。我差點笑出來，妳的哭聲更像撒嬌了。我連忙擺出擁抱
妳委屈的雙手，迎你入懷。不過說真的，我還挺喜歡妳流淚時可愛模樣，無辜、放肆，一
副老爸老媽必須買妳帳的神情。

只是啊，妳老媽通常不買妳帳。妳碰壁時，我若在家，妳必找我，我就像一座避風港，給
妳停靠安頓；像一塊大海綿，任妳自由啜泣；尤其像妳已經戒掉的那只奶嘴，讓妳重溫一
種依靠與癮頭。

我輕輕撫拭著妳的頭髮，心想，將來一定要偷偷告訴妳，我並不喜歡妳媽教訓妳的場面。
儘管，她是藉此教導妳很多該懂的事，我多半認同，唯我雅不願自己置身於現場，看妳被
罵，看妳被罵後強抑淚水的楚楚表情。妳一定知道，我若能夠，必會摟妳入懷，而後輕拍
妳背，乃至於像妳很小時候那樣，雙臂搖著妳，走出戶外，輕輕晃蕩妳於輕柔的風，溫煦
的日光，搖曳的樹影，悅耳的鳥叫聲，等等脫離現場後的可能。但妳更應知道，於妳媽盛
怒之際，我是不願跟她硬碰硬的。

表面上我常說，沒辦法啊，雙魚座老好人嘛，不善跟人爭執，特別不能跟小上一輪的年輕
老婆爭，否則，未來下半場第四節人生，要靠誰啊？

但實際上，奧祕在，我慢慢發現，很多情況下，我感覺妳媽媽教訓妳，是在指桑罵槐。明
著罵妳，暗地指的是我。不是我多心喔，的確是如此。

妳媽媽會斥責妳，玩具玩過後，怎麼亂成一團？我想她八成是暗示旁邊的我，「你看，怎
樣的老爸、怎樣的女兒！」妳媽會教訓妳，不要老是彆彆扭扭，放不開。我心知肚明，她
鐵定把平日從我這受的彆扭氣，藉由妳的不聽話，發洩給我聽。妳媽還會不時叨念，糖不
要吃太多。她肯定又生氣了，妳口袋裡怎地多了一條巧克力、一包餅乾，妳不說她也猜到
是我放的。

啊，我隨便數，都能找出一堆妳媽K妳的理由，而竟然也是我慣有的習慣或毛病。難怪她
要發飆，要藉題發揮了。不能怪她，她嚷了幾年都改不掉我的壞毛病，如今多出個宛如我
的小翻版，她怎不擔心會煩死呢？

妳或許也就明白，我何以不忍聽妳媽媽罵妳了。在被罵的當下，唯有我最懂妳的無辜，也
最體諒妳老媽複雜的心情。所有的女人，誰不希望老公能慢慢改掉她在意的壞毛病，可偏
偏男人很難改（放心，以後我會教妳怎樣過濾掉這些爛傢伙！）。而不改，亦便算了，哪
又能料到才幾歲的女兒卻繼承老公的壞毛病呢！

我理解妳媽媽的辛苦，所以不想當她的面挺妳。然而我們父女畢竟心連心啊，妳跑過來，
倚在我肩膀啜泣，我則輕輕拍妳，於妳耳旁細語，乖喔把拔疼妳啊，把拔一輩子疼妳啊。

妳必然會像我，不管好的壞的。沒關係，我們父女還有很長的日子要過，我會告訴妳，改
掉哪些？哪些難改？這是我們父女未來的功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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