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hosen

 

（圖片來源：http://goo.gl/IfYf51）

2016-01-06

文 | 楊熹文

念中學時，和班中的一個女孩私交甚好，好到我們知曉對方所有的小秘密，她看過我
偷偷在月考試卷上偽造的媽媽的簽字，我清楚她喜歡的男生是班級中的哪一個。


那男生坐在我的斜前方，經常在校服裡穿一件青色的襯衫，黝黑削瘦，並不是一個好
看的人，卻早熟世故，和女生相處總是帶著若有若無的體貼，那是我不喜歡的狡猾態
度。

愛情是盲目的，十五六歲的愛情更是盲目的，不計後果，不留後路，有越多別人的反
對就有越多自己的堅持。十五六歲的單純少女愛起一個人，才不管他是怎樣的。我的
朋友，坐在我身後不遠的地方，每天斜四十五度盯著他的背影，連頭髮上的蝴蝶發卡
也要別在他一轉頭就能看到的方向。那一整年，她扮足了暗戀的角色，他生病的時候，
她提早來到學校，在他的書桌裡偷偷放下感冒藥；他生日前的幾個月，她每天中午吃
泡麵省下足夠的錢為他準備一份貴重的禮物；她因為他答不上來語文老師的一個問題
而緊張，因為他一個不經意的微笑而偷偷開心了許久，因為他和別的女孩子說話而沮
喪萬分。她生活裡的每一件事情，都因為他而有了意義。

我的朋友在暗戀了他整一年的時候，終於在某個下午鼓足勇氣去表白。她把他約到角
落裡，我在不遠處偷看，心裡擔憂。她的臉頰泛紅，表情羞澀，一只手不停地撫弄著
耳邊的頭髮，低著頭像是背誦一篇難懂的詩文；他一只手擱在旁邊的窗沿上，仿若身
經百戰，故作深沈，始終昂著頭，用眼神的一部分看著她。在經過短暫的交談後，我
的朋友，那個一米六五，九十公斤的十六歲少女，走起路來禁不住左右搖擺的小胖
妞，在那個下午居然蹦蹦跳跳地向我跑過來，掩蓋不住內心的狂喜，「他說我瘦到
七十二公斤，就和我在一起！」我看見她身後的地面上拖著一個巨大的陰影，而站在
角落裡的他則態度輕蔑地看著它。

一個女孩因為愛情而下的決心往往是超乎想像的。如果有人自以為是地和我說，十幾
歲的少男少女，懂什麽愛情？我想他一定沒有過青春。十六歲的少女，為了這樣一句
充滿玩味的話，恨不得用上所有的招數。她早晨在學校操場跑步，中午只吃一個蘋果，
午休的時候大半都用來爬樓梯，實在餓得慌就猛灌涼水，晚上逼著自己熬夜消耗更多
的體力……我幾次想和她說說我的擔憂，可看著她一臉幸福的模樣，卻更怕把她的夢
給敲碎了。

後來朋友瘦到了七十二公斤，曾經膠原蛋白飽滿的臉蛋蠟黃消瘦，整個人一副有氣無
力的樣子。她興高采烈地去向他討一份待實現的承諾，男孩子卻聳聳肩，一副無辜的
樣子，「我只是說說而已啊，你怎麽當真了？」

我的朋友哭了一整個下午，清風二百抽的紙巾，用了整整一大包，茉莉厚重的味道一
定飄去了坐在斜前方的男生那裡，可是他嘻嘻哈哈地和身邊的朋友打鬧，絲毫不顧一
個傷透了心的小姑娘。後來我的朋友瘦到了六十六公斤，他依舊不愛她，經常和一群
同樣狡猾的男孩子，在這個傷心的姑娘身後指指點點，像是在觀看一場笑話。

而我可愛的朋友，漸漸變成了沈默寡言的一個人。她變得很瘦很瘦，卻很久很久都不
再有愛人的勇氣。

我和朋友長大了很久，才敢去談論這樣一段不太開心的回憶，她和我說，「你知道嗎？
就是因為這樣一件事，自己現在避開了所有的同學會，還是沒有完全解開這個心結。
如果當初他可以明明確確地拒絕我，我一定會傷心，但並不會傷心這麽久。利用一個
人的心意，是多殘忍的一件事。如果能夠回到最初，我還是會和那個男生表白，但真
希望自己能夠勇敢地告訴他，你可以不愛，但不必殘忍。」

我輕輕嘆氣，不知該說什麽。愛情是每個人的命門，它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
為無數癡情的少男少女製造了多少煩惱，增添了多少脆弱，奪走了多少時間，更可怕
的是，總是會有人把愛情當做一場遊戲一種復仇，即便不愛，或者不愛了，也要玩弄
一番，殊不知這耽誤了多少人的好青春。

曾經有一個好姑娘給我發短信說，「喜歡上部門的一個小夥子，每天中午都給他準備
好水果，連葡萄都去籽後小心翼翼地放在飯盒裡。自己去向他表白心意，他既不拒絕，
也不同意，只是默默地接受這份好意。直到有一天把女朋友帶到公司，我才知道兩個
人都已經在一起好幾年了。」也有傷透心的男孩子和我說，「喜歡一個女生很久了，
每天早上都去給她送飯，風雨無阻，表白了很多次，從來沒有明確地拒絕我，我一直
以為她是在考驗我，不管她有什麽要求我都隨叫隨到。直到有一天她無聲無息地有了
男朋友，我才明白自己只不過是她空窗期的一個消遣……」更見過男生和女生分手，
其中的一方約遍身邊所有的朋友，四處散播另一個人的壞話，不管是真是假都令人覺
得坐在面前滔滔不絕的這個人，缺乏善良，修養可疑。

我記得在校內網正流行的時候，我坐在大學的寢室裡在線觀看過一場罵戰。同一屆的
一對情侶分手了，兩個人爭相恐後地校內網上互相揭短。女生氣急敗壞地寫下，你是
個什麽東西只知道打遊戲我都快病死了你連個屁也不放，男生也毫不示弱地回覆，我
玩遊戲管你屁事你忘記我給你買手錶的時候有多爽快了吧。於是在那個短短的夜晚，
幾乎所有人都目睹了這場漫長而赤裸的爭吵。他們把對方最醜惡的一面揭開，全然忘
記了曾經相愛的決定。

我們坐在電腦前，唏噓著，不懂當初甜蜜到黏在一起的兩個人，為什麽現在一定要讓
愛情變成一場醜惡的災難。後來再看見男生和女生，處處見人都是一副躲藏的態度，
雙方很久很久都沒有再戀愛，想必但凡那些曾經觀看過那場口水戰的人，即便對其中
的一方再動心，也不敢讓自己變成愛情的犧牲品。

人們總是說，愛情是一場修行，愛一個人需要修養，不愛或許也需要。我們每個人是
那樣地不同，我們有獨特的背景，獨特的品味，獨特的信仰，不愛一個人沒有什麽不
對，但是我們應該懂得善良，即使沒能愛上這樣一個人，也不要辜負他的心意，即使
不再去愛這個人，也不要傷害彼此的回憶，你要讓他有足夠的精力，去遇見對的人。

愛是一件幸事，被愛也是，如果沒有緣分相愛，那就請小心翼翼地把這份被愛的權利，
鄭重地轉交給其他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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