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hosen

文／蔡詩萍

一隻台灣藍鵲逼近樹梢，而女兒為了不驚擾牠，竟安安靜靜蹲於路邊，仰頭欣賞那藍鵲的優美
身姿……

接連幾天，女兒上學等娃娃車之前，都要我陪她在大樓前面的林蔭道上散步。

「她說『陪我散步』噢！」媽咪揶揄我：「女兒可是把你當情人一樣，要你陪她散步呢！」

我得意洋洋，牽著女兒，往林蔭道上走去。跟我女兒，宛如情人一般，手牽著手，緩步迎向清
晨的微風。陽光穿透頭頂的樹蔭，散落路面，嘩啦啦彷彿水花，灑遍一身，淋在身上的卻是夏
日清晨的溫馴，浮盪周遭的，則是女兒的笑聲與林間樹梢傳出的陣陣鳥啼陣陣蟲鳴。

手牽女兒，我腦中盤旋：當父母的，是多麼喜愛牽著稚齡兒女散步啊！

我看過幾張，不同階段的，帶女兒散步的照片。女兒的小手，牽著我相對巨大的手掌，從一歲
多蹣跚學步，到兩三歲她跑在前面我一路跟隨，到四五歲她已能跟上我的步伐，而我亦能配合
她的腳步，這些不同階段裡相同的畫面都是：我低頭俯視她，她仰頭望著我。

這樣的畫面，遂使我頓悟了，我們當爸媽的，迷戀的不就是兒女仰望我們時眼神流露的信賴；
我們於那一瞬間，透過眼神交流，傳遞給兒女的，不就是由衷的承諾，心底的承諾，愛的承諾
嗎？

我總會在這牽手散步的時刻，浮現女兒的爺爺，牽我小手到市場買菜，女兒的奶奶，牽我小手
到幼稚園上學，那些我曾經仰望於我老爸老媽的兒時信賴。終有一天，我們長高了，女兒長高
了，即便牽手，也不至於仰望、也不至於俯視了。

「爸拔，你看！」女兒雀躍指著樹枝間棲止的一隻深藍色鳥兒。我回過神，視線拉抬到前面的
高樹上。

「哇，台灣藍鵲喔！」我也很興奮。「來，寶貝小聲點，別嚇到牠。」

我們父女倆貼在一起，小心翼翼靠近路邊。那隻台灣藍鵲左顧右盼，顯得寂寞了，因為前前後
後竟然僅牠一隻。

「台灣藍鵲是國鳥，牠是家族群居的鳥喔。」我把有限的台灣藍鵲知識講給女兒聽。她回說你
說什麼。我笑了笑，是啊她才五歲啊。於是我改口：「就像珍珠美人魚啊，露亞、波音不都是
幾個美人魚一塊出門嗎，她們就是一家人啊。」

女兒噢一聲，繼續盯著台灣藍鵲在樹枝間的跳動。

女兒蹲在路邊，很誇張地顯示她極其小心，不驚動鳥兒。我靜靜在旁邊看那隻藍鵲，更多時候，
是看我女兒，看她的專注。

住家附近，靠山，不遠處有條小溪穿越山谷，山坡上林蔭密布，鳥多蟲多蛇也多，食物鏈上端的
老鷹亦不遑多讓，悠遊於這山谷附近，至少有一個三口之家的大冠鷲。我們當初就是為了女兒即
將出生，想給她找一處可以散步、可以曬太陽、可以騎車、可以徜徉山林的清新之地，才從市區
搬來這城市之一角。圖的不就是眼前這樣的場景？一隻台灣藍鵲逼近樹梢，而女兒為了不驚擾牠，
竟安安靜靜蹲於路邊，仰頭欣賞那藍鵲的優美身姿。

此時此刻的女兒，又是多麼的靜美。碎花陽光透印於她的臉上，她瞇眼看看藍鵲，看看我，再看
看葉間碎碎的藍天白雲。偉大畫家筆下的幸福，亦不過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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