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hosen

攻訐警告不比親和感動來得有效


文／楊照

民主政治的根柢，畢竟還是在創造感動，而不在製造敵人……

1978年10月16日，梵蒂岡宣布選了一位波蘭的主教擔任下一任的教宗。當時的蘇聯總書記
安德洛波夫打了一通電話給ＫＧＢ華沙站的站長，生氣地問：「你們怎麼會讓一個社會主義
國家的公民被選上總統！？」ＫＧＢ趕緊補過，對總書記報告：這是個陰謀。陰謀背後的總策
畫是當時美國總統卡特的國家安全顧問布里辛斯基。

這位新教宗，若望保祿二世，登基之後沒多久，表示他將訪問自己的家鄉波蘭。波蘭共產黨一
聽消息，如臨大敵，想盡一切辦法防範教宗訪問可能帶來的衝擊。他們甚至發了一份「內部消
息」給全波蘭的中小學教師，上面寫著：

教宗是我們的敵人……他擁有非常的技能及特殊的幽默感，所以格外危險。他會媚惑所有的人，
尤其是媒體記者。此外，在群眾關係上他喜歡用廉價的動作，例如戴上原住民的帽子、跟大家
握手、親吻小孩等等……模仿美國總統競選……我們不能放鬆讓小孩「無神化」的工作，為了
達成這樣的目標，什麼手段都可以運用，就是不能在這件事情上感情用事。

事後證明，這樣的警告完全無效。教宗的訪問充滿了感情，激動的感情，上百萬群眾動不動持
續鼓掌十分鐘，尤其是當教宗講到：「我請求大家，永遠不放棄信任，不要被打敗，不可以意
志消沉」時。

教宗訪問波蘭一年多之後，團結工聯成立了，這是蘇聯境內第一個合法卻又不是由共產政權設
立的自由工會，這也是後來蘇聯集團瓦解的第一步。

在和若望保祿二世的角力中，共產黨犯了最大的錯誤，他們選擇「不能感情用事」，他們要抗
拒感情，要波蘭人對自己內心的感動漠然以對。他們要波蘭人保持警戒，將一個完全沒有表現
出敵意的人視為敵人。這是做不到的，因為違背了人性。

這樣的歷史前例應該經常留在政治人物心中。在爭取選票與權力上，攻訐、警告不會比親和、
感動有效。攻訐、警告之所以看起來好像有點作用，那往往是因為你的對手更不懂得如何真誠
地感動人，更不在乎傳達能夠打動人心的訊息。

民主政治的根柢，畢竟還是在創造感動，而不在製造敵人。競選時眼中看到的「敵人」，其實
都還是和你同樣活在這個社會上的夥伴，製造了那麼多敵人，選完了，不管選贏或選輸，接下
來豈不都要活在敵人之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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