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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yclou     (本文轉錄自ptt2看板AppendixC)


電視 [名詞]

將影像及聲音,藉由電波傳送,再以接收器還原播出的電訊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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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的日本大地震引發海嘯,一段NHK從空中拍下的電視畫面翔實得讓我震驚。我所震驚的,不僅是
海水彷彿只是稍微伸出手來,就傾覆了人們建立在大地上看似牢固的一切,輕而易舉地把所有這些都給
收了回去。我震驚的是,NHK作為日本的國家電視台,新聞直播的海嘯,如此靜默。

好像一場無聲的災厄降臨。

 

主播與記者在必要的即時訊息更新之外,不曾多費唇舌描述海嘯所過之處,把一切化為廢墟。他們的嗓
音有些顫抖,但並不激越,他們的語氣必然帶著一些擔憂與驚懼,卻絕不煽情。

播報時,NHK的新聞從業人員保住了冷靜與持守的底線,他們傳達必要的訊息,也保留了沉默與停頓,
讓畫面說話,以致那海嘯洶湧而至,穿入機場與街市的鏡頭,竟帶有一些蒼莽,一些肅穆。

反觀台灣媒體在引進NHK畫面時,卻如何看圖說故事地夸夸而談,「許多東京人開車遇到地震,驚嚇過
度,嚇得奪門而出,車子散落東京街頭各處。爭先恐後逃離東京,甚至有人搶單車,只為了逃離災後像
煉獄般的東京街市。」不管轉到哪一台,台灣新聞台的主播與記者似乎都擔心觀眾無法「身歷其境」,
而盡其一切努力,動用他們少得可憐的詞彙庫,以及昂揚暴烈的語氣,將語言強加於事實上他們並未到
達的現場畫面。

是了,誇張的語氣,繪聲繪影,加油添醋。這就是台灣媒體的精髓所在。

我甚至不敢想像如果這樣一場災難降臨在台灣這蕞爾島國,我們的媒體會如何熱情奔放地彷彿這不是災
難,而是場嘉年華……其實我們都太明白媒體會怎麼說。

「記者正在地震災區的現場我們可以看到到處都是倒塌的樓房和電線杆,天啊各位觀眾你可以看到地震
的規模真的是非常地巨大導致馬路都從中間被分成兩半,現場還可以聞到濃濃的瓦斯味這樣下去不知道
什麼時候會引起爆炸,真的是非常的危險……」

「在採訪的路上我們遇到了幾位災民,現在就來聽聽他們的說法……請問你從哪裡逃出來?……經過這
麼恐怖的地震你現在會感覺害怕嗎?……今天晚上你還敢在家裡過夜嗎?……」

我們都知道,台灣的記者會怎麼說。

他們說話的方式,好像不使用具有強烈情緒性質的動詞名詞形容詞就不會說話似的。話說回來,即使用
了這些動詞,他們動用的文字泰半還是不忍卒睹的,所以他們有了語氣。以及更多的語氣。他們的內心
可能都是空洞如斯,因此必須要調度他們的喉嚨與聲帶直到聲嘶力竭的地步。可是這些對著麥克風吶喊
的電視新聞記者,究竟又呈現了多少的「真相」?

好比記者所形容的「車輛散落在街道上,駕駛人奪門而出四處奔逃,」事實上,卻是日本人確切落實了
要在地震時降低車輛追撞、翻車等意外發生機率,而就地停車熄火疏散的避難策略。

是的,此時我們回到日本。日本的綜藝節目是有名的誇張,搞笑藝人不時拉長尾音的「欸~~~」不夠,
還要加上會逐漸變大的假名字幕。他們總是有許多漫畫一般的表情,來襯托各種情緒,各種狀況,與各
種反應。但他們是藝人,表演是工作的重要部份。然而台灣的新聞,老早被詬病的戲劇化危機自也無需
再提,可笑的卻是這種「戲劇化」永遠只有卻只有一種樣板:恐懼。以及更多的恐懼。

且還不夠,他們還要更多。音軌裡滿滿的錄製了記者空洞而激情的口白。像八點檔。像政治人物的呼告。
像一切搬演得過份而讓人生厭的,做壞了的劇場演出。

台灣的電視新聞記者好像永遠也無法認識到,電視之所以被視為最終極的媒體,正是因為它不只傳遞了
文字,不只傳遞聲音,同時亦傳遞了影像。可是台灣的新聞裡邊,影像是不會說話的。所有的意義都必
須靠著口白來完成。而當記者面對災厄與劇變,卻手足無措,無法即時篩選出哪些訊息與意義是重要的,
便只能帶入以毫無內容的過音稿,再加上演技奇爛的眾多語氣,來修飾,來填補。

海嘯的畫面,那平原上蔓延的黑水,漸次吞沒農田,吞沒農舍,翻越河堤之後又再翻越更多的道路。
NHK的新聞因其靜默,而令人屏息,屏息之餘我們才能確知並體認到人類的渺小。竟而帶來我們對自然
的敬畏,與謙卑。

那絕非記者光是拿著麥克風,嘩啦啦尖聲吶喊,或驚恐的語氣所能完成的。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的電視新聞水準是連張雅琴換了髮型都可以成為「爆炸頭條(breaking news))」,
那麼,可不可以告訴我,拿掉了語氣的台灣電視新聞,還剩下什麼呢?能不能,就給我一些語氣之外的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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