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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反叛的凝視》推薦文)

文/郭力昕(政治大學廣電系教授)

在最近一次重返倫敦大學 Goldsmiths 校園的旅途裡,我與幾位從政大傳播學院畢業、剛進
此學院唸碩士班的學生碰面聊天。這幾位曾在政大上過我的課的廣告系與廣電系的學生,目前
在 Goldsmiths College 攻讀與傳播或藝術相關的不同系所。問及他們的學習心得時,幾位
年輕人異口同聲地說,不同課堂上不同老師的學術政治位置,大體上全是左翼的、批判的觀點,
在這裡沒有人會談譬如新自由主義的東西。來自習慣於後者立場的台灣校園,她們顯然受到了
很大的衝擊。

我感慨地說:以前在課堂上,不少同學對我用一些類似觀點做為分析的基礎,總覺得是偏激高
調、難以接受、甚至感到其信念被冒犯而心理上抗拒;現在妳們自己出來接觸世界,就知道台
灣校園或媒體觀點的狹隘與單一、而我那一點批判立場根本不算什麼了吧。模樣仍然單純稚嫩、
但已經被繁重功課壓得辛苦的幾位年輕認真的學生,點頭默認著,臉上開始透露著些生活與學
習後的成長。當然,倫大這間學院,是以左翼批判觀點為特色的大學校園,但是這樣學術立場
的學院或系所,在英國歷歷可數。台灣的學術政治、社會價值、或生活實踐,都太過缺乏足夠
的不同參考經驗,讓一代復一代資質更為優秀的年輕人,只能在有限的、趨於同質的養分或經
驗裡,不斷複製類似的生活方式、價值、或想像。

在台灣學院裡教書的一個很大的痛苦,於我而言,正是年復一年地看到資質一流的年輕學生,
大部分已經被這個戕害人的教育機制、和極度功利主義的社會價值,扭曲得普遍世故、缺乏熱
情、言語乏味面目空洞,像是從零件工廠裡生產出來的一批批被高度制約的肉身機器人。令人
心痛的是,他們僅存的一些熱情,也許能在某些激發鼓舞之下被一時召喚出來,但是,很多人
很快地會縮回那個安全的自我保護殼裡;而他們本來該有的率真與昂揚,則在被成人世界的謊
言與虛偽所調教出來的過早的世故、犬儒、算計、與同時表現的稚齡化言行裡,消失殆盡。就
這樣,台灣社會在成人社會的敗壞與消耗中,也將新的生命熱情與可能的理想性格,繼續整批
地扼殺、葬送。

在如是的校園與社會風景裡,看著鐵志的文章、他的書、和他的人,覺得格外的清新、亮眼。
無論介紹西方搖滾樂,或美國政治社會與文化場域的異議反抗典範時,鐵志的筆尖透露的,是
一種相當純真的熱情,與對理想精神的嚮往。他並非天真到以為,只要不斷介紹紐約的政治或
文化抵抗人物,就能喚出台灣青年的理想主義精神;從其專業學術訓練裡,鐵志當然知道,許
多問題更在於結構性因素或制度面的艱難改造工程,而不是單純鼓吹革命情懷就可以竟其功。
然而,鐵志仍然純真地嚮往著他未曾來得及參與的某種西方一九六O年代的理想主義精神,並
且努力地將這樣的精神轉述、宣揚給此間的讀者,這是饒富趣味的。

鐵志書裡的訊息,對於年輕的世代,除了每一則介紹、鼓舞著進步政治與實踐精神的參考典範
之外,我以為一個更重要的核心氣質,即是這位年輕作者展現的純真的熱情,與對理想的素樸
追求。當如孩童般純真的對周遭世界的好奇與熱情,在世故、現實的台灣,是如此稀有之時,
把自己失落的、或被嚴重摧殘的純真與熱情重新找回來,也許是奢談其他社會改造或政治參與
之前的「第一件差事」吧。我以為,這種純真、素樸的熱情,甚至會是做為承諾著長程的、基
進政治抵抗的一種「生理」基礎。在這個基礎上,我們不容易失掉對人與社會的好奇心、想像
力、與愛;然後,我們可以深化對政治、社會或文化之問題意識的理解,和實踐策略,而不至
於輕易把自己搞得太疲憊、太緊張、太無趣,而在抵抗的志業上,早早就放棄、撤退。

如果在學院教書的一大痛苦,是看到多數學生被環境調教出來的現實功利與缺乏熱情,則我在
大學教書的一個極大的樂趣,弔詭地,也剛好是能夠接觸到一些在這樣不利的成長環境下、在
成堆自我期許為主流社會菁英的中產價值青年裡,總有著令人驚豔的理想主義青年的身影與實
踐。這些人的資質其實特別地優異,但是她/他們願意將自己的青春與才華,投注在公共參與、
社會改造與政治抵抗上。在這個事實上,台灣社會的明天,其實是令人期待的。鐵志透過書寫
所彰揚和實踐的淑世理想與政治熱情,正可以是更年輕世代的一個鼓舞的力量。

 

來源:http://www.esouth.org/modules/wordpress/?p=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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