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宥勳
剛從第四屆文學鐵人營回來，這張圖是我上課投影片的其中一張。在那堂跟學員說明文學評論的
基本邏輯的課裡面，我請他們針對一部影片，說出一個他們喜歡或不喜歡的理由，然後亮出這張
圖，請他們自行評估：「你現在在哪一層？」當然啦，這個分級表沒有什麼堅實的學術基礎，只
是我目前的一些想法而已。
然而我覺得最有趣的是，在我講解完文本分析的基本動作——從文本中找出細節，然後試著依據
細節給出解釋——之後，我再放一次一樣的影片。這一次，我請全營的九十位學員，只要哪個細
節觸動了他們的感覺，就隨時舉手，我們就定格下來細看畫面。一開始大家還有點害羞，但當第
一個人舉手的人出現，接下來就是滾水氣泡一樣的連續反應。影片我早已看到會背了，背對講台
的我，看得清清楚楚的是他們的眼神：如果說第一次放影片的時候，他們的眼神意味著對作者才
華的全面折服；那第二次放影片的他們，已經開始有了足以切割文本的銳利視線。
我當時忍著沒有說的是，你們已經開始成為文學評論者，開始成為一個夠格的好讀者。我們不再
需要這張圖了，看你們的眼睛就知道。
這時候，每一個細節對你們都充滿了意義，它們之間相互的關係、它們無言卻豐富的暗示。你們
不再是那個被簡單地聲光效果和敘事手法給搧情了的孩子了。再這一刻起，文學於你們，將不再
只是情感的直覺，也同時是智性的愉悅。
我常常武斷地想，其實文學或者文學評論，念茲在茲的，大約也就是「理解他人的情感」和「探
悉他人的意圖」這兩件事；那是我們發現整個世界的惡意的方式，也是我們找到生活之信念的方
式。在聖心女中的三天裡，外面的世界一直在告急，有災難發生了，有人的生活完全被摧毀，有
人受了嚴重的傷，有新的陰雲正在醞釀和逼近。然而我們還是若無其事地在那遺世獨立的校園裡
面，談著看似與這一切都無關的文學。然而最終都將會有關的，如果你們的眼神已經變得那麼銳
利。最終你們或將發現，世界終究是一個巨大的文本，在那看似遠離了世界的文學作品裡的所有
練習，都會成為你透視塵霧的準備。
屆時，我這樣相信，不管你們是不是繼續走在文學的路上，你們必定會成為那種能體察他人情感，
能同理他人意圖，而不至於作出使他人受傷之事的那種，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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