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淑雯:小說的本命,該是撼動現實

2011-11-18

文/李屏瑤

 

該要怎麼看待一本小說呢?2006年出版短篇小說集《哀艷是童年》,2008年寫壞了一本小說,
作廢不發,胡淑雯說,寫壞的感覺其實很直觀,像是在談一段 timing 不對的感情,只能丟掉它
重新開始,作廢的決定也許任性,她想嚴肅看待自己的作品,所以選擇割捨。直到今年,終於等
來了她的首部長篇小說《太陽的血是黑的》。

太陽的血是黑的「小說的本命,該是撼動現實。」胡淑雯說,維持一貫的關懷與深刻,她在新作
中為那些沒有發言權的人發聲,可能是無法言說,可能是難以言說,如同她在書中提過的「傷口
像一張不曾癒合的嘴巴」,她也為這些傷口說話,將堅實淡漠的人心層層剖開,讓讀者被她的文
字刺中,轉而用新的視角看世界,直到觸摸到棉花裡的針。也許偶爾旁觀他人之痛苦,但逐步學
習不在別人的噩運裡喧嘩取鬧,然後漸漸,離無動於衷幾步,感覺他人之感覺。

她寫精神病患、政治犯、性侵受害者、變裝皇后,讓這些名詞從新聞的社會版移轉至小說,從此
不再只有片面。因為對現實保持敬重,她為刻板印象寫人物故事,「因為對於某些字眼充滿戒心、
充滿困惑,我們常使用充滿價值判斷的字眼,但不去表達當事者的處境。」胡淑雯打破標籤,寫
出生命本身的質地,也許粗糙、細膩、純真、暴力,也許兼具,寫全然的真實,但她同時避免剝
削角色以成就小說,存有對真實的敬重。她的書寫總是節制,在潰堤前夕,不忘留給讀者一座溫
柔的水壩。

「傷害之外,更大的課題是療癒,」她說,作為一個寫作者,其實不那麼相信制度與權威,因為
一旦訴諸家庭之外更大的權威,例如警察、檢察官、政府,合法的權威是另一種暴力的形式,會
繼續造成傷害,所以當她筆下的角色有力量的時候,會讓角色傾向於自己去解決自己的問題、面
對疾病、面對漫長的療癒之路。「療癒不是從此不痛,就此忘記,我覺得療癒是知道自己怎麼了,
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痛,接受療癒沒有終點,承受疼痛,而不是找到一個更大的權威來出頭。」學
習與傷害共處,與現下的自己共生,這是她的小說人物總面臨的課題,她認為人不是機器,不能
像進廠維修那樣把人修好,因為經歷過,人就無法再回到原點,「我真的相信人一生只要做到了
解自己,知道自己為什麼變成今天這樣,知道自己哪裡壞掉了,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痛,這樣就很
足夠了。」

如同她書寫身體生病或精神生病的人們,她也總願意書寫好不起來的人,書寫已然死亡的人,不
忽略這些人的靜默或逝去,她以坦承純粹的文字,召喚他人之共感同理,為旁觀的陌生他者,安
放一顆溫柔的心,「即使沒有更多同理心,只要不要嘻笑就好,至少不在別人的傷口上嘻笑。」
這是她最大的要求。

出版第一本書的時候,胡淑雯曾自稱「大學不讀書,都在街頭」。對讀者來說,便有種「熱血青
年」的形象產生,提到那段時光,她還是十分懷念,但想為這形象做個補充,「精確地說,我是
天天泡在社團裡,街頭有事就跟著去,天天晚睡,經常遲到,絕非像樣的學運份子。」對於表裡、
詞語、身分定位的精準度,也表現在她對「作家」的看法,直到出版第二本書的現在,她說自己
還無法安然接受作家的身分,覺得自己還不夠格,不過她挺安於讀者的身分,真心愛著世上的優
秀小說,並且付出許多時間,「對我來說,愛就是時間——願意將自己有限的生命奉獻給對方。」

幸好在寫作《太陽的血是黑的》的末期,她開始想著下一本書,書名可能會叫《恨》,「我想寫
『世故』與『遺棄』,一本關於愛的小說。」被過度的詮釋,愛已經是陳腔濫調,「但我們總是
需要愛,無時無刻地在經驗並失去著。」朋友勸她別寫《恨》,其實在這個命題底下,她想寫的
其實是愛,現在先說出來,當作約定,以免她又反悔延遲。不管她對現下身分的定位為何,交出
首部長篇後,我們相信她已得到祝福,絕對可以,開始寫小說了。



來源:http://okapi.books.com.tw/index.php/p3/p3_detail/sn/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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