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若凡
它用知識上的啟蒙,鬆動了人們過去認為理所當然的成長軌跡,開啟了我們成長的另一種可能。
如果大人們不曾思索,反省教育的本質,反問自己教育還可以是什麼樣子,並且將這樣的反省,
身體力行來教養下一代。那麼至今,或許我們還在走父母親走過的路。
《童年與解放》這本書,於我,於父親,有著特殊的意義。
我印象中的這本書,總陳列在父親的書架上,那時我的身高還搆不著書背,猶記得他翻著書頁,
一邊解釋書中內容,一邊回憶自己的求學歷程。父親說:自己一路從高中讀到大學,對僵化的升
學體制,頻繁的考試十分反感,而這本書點破了他隱隱約約的不滿,不再成為被國家異化的工具。
那一年,我九歲,父親與志同道合的友人創立了另類學校,勇敢地為我們的童年留白,讓我們探
索世界,嘗試錯誤。我們不再為大人活著,而為自己活著。
對父親而言,解放是動詞,童年是代名詞。
自此以後,這本書啟蒙了他的思想,父親以不同的模式教育我。他在我摸索地理課本時,不是馬
上教我背誦河流名稱,而帶領我走過街坊鄰里,爬上丘陵觀察河流。在我偷拿東西的時候,不立
即給予是非判斷,而請我自己分析,自己解答是否違背了與人相處之道。他勇敢地擱置自己的價
值判斷,解放了我的童年。
而對我而言,解放是副詞,童年是動詞。
自此以後,這本書塑造了我的童年,書中的抽象概念,每每具體化為我的學校生活。在課堂上,
我們詢問數學為什麼有零,而非接受零的存在。在教室裡,我們為自己制定規則,去討論未成年
人為什麼非得早睡。我們學習自己找答案,開始知道不一定有標準答案。我們嘗試錯誤,付出代
價,走過一條條迂迴的成長路徑。因為《童年與解放》,我擁有了一個被解放的童年。
父親與我的故事,正如同作者黃武雄書中所述:「要把人的解放當作關切的核心,才能看見赤子
之心的可貴,不僅把兒童當作教育的對象。」也正如他後來所自述:「打開經驗世界,發展抽象
能力,是學校該做的二件事。如果還有第三件事,那就是留白。」
童年與解放的再版,對我們這一輩活在教改,生在教改,成長於另類教育的年輕人來說,深具特
殊的時代意義。它用知識上的啟蒙,鬆動了人們過去認為理所當然的成長軌跡,開啟了我們成長
的另一種可能。如果大人們不曾思索,反省教育的本質,反問自己教育還可以是什麼樣子,並且
將這樣的反省,身體力行來教養下一代。那麼至今,或許我們還在走父母親走過的路。
而我仍舊想為教改辯白,也為這本深深影響台灣教改的書辯白。我一直認為我們看待改革的態度
太過膚淺又太過輕率,以至於我們忽略了,教育怎麼可能不變,如果教育不變,又怎麼教出更好
的人。而恰恰是童年與解放,解放了我們的思想,帶領了下個世紀的改革。
教改二十周年之際,這本書也已二十足歲,橫跨了父親的成年,也橫跨了我的童年、青少年與成
年。這是我們的世代記憶,我們因為知識的解放,而不斷反省自己的受教歷程,並將這樣的反省,
反饋到自己如何教養下一代。
在這個人人對教育有著普遍焦慮的世紀,當我們訂閱親子天下,閱讀虎媽的戰歌,急於想要找到
一種教養孩子的標準答案時,也許應該回頭看看這本書,去思索教育的本質是什麼,去探問人學
習的本質,反省那些什麼是好的人的重要前提。它也許不會給你標準答案,但會永遠地提醒我們,
不要忘記思索教育的基本問題。
讓我們一起來思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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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若凡,七年級生,長期關注台灣主流及另類教育。
畢業於台大社研所,碩士論文「運動中的另類學校:學校變革的組織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