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hosen

 

（影像來源：Kelvingrove Art Gallery and Musuem, Glasgow by TK）

2014年05月26日

蘋中信：分歧的社會

文／胡晴舫

歐洲議會五年一次大選，極右派聲勢浩大，西歐諸國均預測極右派將取得優勢。邊界消融，族群
混合，繼之主權債務危機、歐元危機，歐洲極右派因保守而激進，反移民、反同性戀、反全球化，
堅持傳統不變，不少歐洲民眾因當前經濟衰退，不滿撙節政策，痛恨自家政府以及布魯塞爾，竟
將極右派視為一股清新的改革力量。

不僅在歐洲，美國早有茶黨，阿拉伯之春之後對民主失望的保守反撲，泰國乾脆脫掉民主外衣，
宣布軍事戒嚴，截斷漫長而痛苦的民主對峙。民主就是各說各話，不斷辯證，互相折衝、終究妥
協一套現行方案。表述是民主的形式，傾聽同等重要；民主的價值在容納，而不是削減。民主進
展的緩慢，便因折衝過程的痛苦。然而，這幾年，因為全球不景氣，失業率高，貧富差距拉大，
民眾不分政治立場，紛紛選擇上街發聲抗議，抗議他們認為的既有體制，一向位居社會邊緣的極
右派意外躍居要角，只因他們抨擊政府最力，反全球化最兇，最保護主義，完全迎合金融海嘯之
後的反彈浪潮。

網路讓人失去耐心

無論全球流動或網路漫遊，都讓我們生活中充斥各類分歧甚至對立的價值信仰、文化習慣，就像
長期置身一間鬧哄哄的密閉室內，身心容易產生疲憊感，渴望世界安靜一點，簡化一點，道德教
條主義忽然散發假宗教的光輝，簡單政治口號成為一種強烈的調情語言。

在眾聲喧嘩的網路時代，訊息分秒流通，意見不用錢，現實生活中其實能夠相安雜居的很多價值
卻在虛擬空間高速衝撞，沒有必要地勢不兩立，尤其我們的時間感已遭科技改寫，對不理解的事
物或不認同的人無法持以耐心探究，等待時間給予智慧，而是要求立即按鍵式的刪除。我們總是
太快崇拜一個人，又太快譴責一件事，太快冤枉別人又太快自覺委曲，手機一滑，立刻捲入急迫
性的政治對決。

法國「民族陣線」政黨與挪威殺人魔，中天電視台與三立電視台，佔領華爾街與茶黨示威華盛頓，
乍看毫不相干，但某程度均反映了我們時代的焦慮。文化歧異，價值分眾，世界如此紛雜無序，
許多人難以招架，自覺道德孤立，從而產生一股正義的憤懣。你或許覺得驚訝，然而這些人大多
自認代表了時代的良心，他們在抵抗時代的腐敗，阻擋人性的侵蝕，對抗主流的麻木不仁。極端
份子跟恐怖份子，向來都是道德份子。

回歸單純是這個時代最深沉的誘惑，統一價值，信仰糾眾，築起高牆，道德清場，認為這樣便能
消解個體的寂寞，省略對話的尖銳不快，卻讓群體壓迫造成更深的孤獨，使社會對立更無可迴旋，
因為妥協似乎成了道德背叛，不再僅是現階段政治協商的結果。

王爾德說：「通過藝術，唯有通過藝術，人類能臻於完美。」這句話隱而未顯的真意其實是我們
無法通過社會而獲致完美，因為社會太大、太複雜，過於分歧，只有藝術才是一個人類唯一能掌
控的世界。

來源：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headline/20140526/358528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