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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來源:Gozo, Malta by TK)

2014-04-03(新浪歷史)

文/梁文道


許多在中國的外國觀察家有一個簡單的推理:一個國家如果開始了市場經濟,那麽在這個
市場經濟條件下成長起來的年輕人,必然會成為民主運動的主力。

這是一個冷戰時期的意識形態,今天看來已經過時甚至已經破產。它是說一個國家只要走
上了資本主義道路,那麽它的政治結構也必然會變得民主,變成所謂「西方的自由、民主」,
如果用這麽簡單的歷史觀來看中國,那麽你得出的結論就是:中國新一代的年輕人就會成為
下一波政治改革運動的急先鋒。我對這個說法非常懷疑。

我覺得大家忽略了幾個原因。看「西藏事件」引起的反應就知道,當時很多外國人很驚訝,
為什麽這些年輕人– 特別是到海外留學的那批 – 會那麽憤怒,那麽愛國?我一些在外國教書
的朋友說,1980年代出來的留學生和現在的完全不一樣,以前的留學生剛出來沒多久,就對
中國政府有一大堆批評和懷疑,為什麽現在這代的年輕人反而那麽愛國呢?

事實上今天中國這一代年輕人和1970年代、1960年代成長起來的人非常不一樣。回想一下
1960、70年代,那時社會資訊很不流通,物資很匱乏,而當時的中國還在一個從全能型的國
家慢慢轉變的階段。在那個時代,要買東西是很困難的,買一個外國商品你可能需要去友誼
商城,還需要外匯券,你要看外國的資訊是很復雜的,聽外國的流行歌曲甚至是一種政治冒
險。那時候成長起來的年輕人,會天然地感到自己身上的所有限制,是和這個政權聯系在一
起的,他/她對政府的懷疑、不滿,甚至是批判是天然的。

1980年代出生的人截然不同。對他/她們來講,這是沒有必要的。我為什麽不滿意?你剛剛出
了 iPhone 我有錢我也買得到,什麽外國產品我都有,有錢我買真貨,沒錢我買假貨。

以前看外國電影很困難,張藝謀還在當學生的時候,一幫人湊到友誼賓館,開了一個小房間,
幾個香港朋友帶錄像帶上來給他們看,哦,原來這是安東尼奧尼啊。現在我們到街上隨便一個
小攤販說不定都有一套安東尼奧尼,我有什麽不自由?你說我言論不自由我天天在網上罵人罵
得很快樂啊,那你們幹嘛批評我們?你們外國幹嘛批評我們不自由?

這種自由是一種消費上的自由,在1980年代的臺灣和香港,甚至今天的香港,我都見過這樣的
情緒。我們會把這種買賣的自由、購物的自由當成是一種人權。以前是從消費上的不自由感覺
到這個國家的不自由,現在我們在消費上很自由,甚至某種程度言論也很自由,那還有什麽問
題?所以這一代的年輕人不會有上一代年輕人那麽多的憤怒、不滿、懷疑,和批判。而且他/她
出生的時候是看到這個國家是在崛起的,看到這個國家在物質生活各個方面越來越好,他/她
幹嘛要懷疑?從這個角度來看,這一代的年輕人又很有自信心,這些復雜的年輕的特質,不是
西方觀察家心目中理想的促進中國政治變革的那種人。

可是我仍然覺得他/她們會改變,經歷過「文革」的年輕人對政府會很不屑,覺得你都在騙我,
別說謊了,那麽這一代年輕人不會對政府不滿,但是會有一些很切實的要求,比如說我要一個
很安全很舒適的生活環境,一些很具體的權利,而這些具體的權利可能是政府都很難拒絕的,
比如我要喝沒有毒的牛奶,政府能夠說不行嗎?而他/她們做這些要求的時候,組織方式,訴求
的方式,都會比上一代更成熟,更穩重,更理性,更紮實。我覺得不能忽略這樣的一些要求,
這樣的一種心態會帶來的改變,未必是西方的中國觀察家所想象的期望的那種變,但那是另一
種改變。

臺灣、香港的70後、80後年輕人,會比較像日本的70後、80後,那是因為大家的社會節奏或者
發展的階段比較接近,跟大陸是不一樣的。在那種狀況底下,會出現很奇怪的現象,比如最近
日本好多學者比較關心的問題,「下流志向」。什麽叫做「下流志向」?以前說一個人的志向
是往上的,我希望錢賺得越來越多,我希望生活越來越好,要有志氣,可是現在日本出現了一
個很奇怪的現象,年輕人的志氣是往下的。就是說,我不想讀書讀得很好,我也不想有份越來
越好的工作,我甚至想失業。所以你看日本今天的教育,小學生上課的時候,前面一半坐在那
裏乖乖的聽老師講,後面一半在散步——真的在教室裏面散步,聊天,老師也不管,管不了。
日本大學生的英語比之前退步很多,現在所達到的就是以前高中的水平,甚至初中。

我覺得臺灣和香港也是同樣的情況,比如說我在香港有一個出版社,我要負責面試一些人,一些
年輕人,我問過他/她們:你有什麽嗜好?他們會說:「睡覺」。Ok,那我說,你平時的休閒是
什麽?「睡覺」。啊?就「睡覺」啊,「睡覺」怎麽能成為嗜好呢?對於我這一代人很難理解的。
「那你要來我出版社工作,平時看些什麽書?」「我不喜歡看書。」「可是我們是要出版書的。」
他說:「那我出書就好,出書不一定就要看書,我出書是要給別人看。」

這些答案匪夷所思的地方在哪裏?前十年、二十年,年輕人可能會說謊,他/她可能不大愛看書,
但是他/她可能會說:我最喜歡《戰爭與和平》、莎士比亞、《紅樓夢》等等。但現在的年輕人是
不騙你的,很坦白:「我不看書的。」換句話說,他不覺得這是問題。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很
多人就會說,一代不如一代。我覺得不是這個問題。我覺得香港、臺灣,日本這些年輕人,處在
這樣一個社會時期,他/她從小就發現,那種「努力讀書、好好工作,換取一個很好的生活,再
忙碌、生活再好一些、再有錢」的想法—這樣的一種想法,本來是支撐戰後東亞經濟發展的基
本動力—現在是破產的。

我不會責怪這些年輕人,這是整個社會的問題。因為我們看不到未來是什麽樣子,希望在哪裏?
當你看到自己的父親衰老、疲倦、平庸,那我幹嘛要好好讀書?為了將來有個好工作?拜託你別
跟我說這種廢話。

但是大陸不一樣,大陸整個社會節奏是不一樣的。我只從我最了解的一個行業來講,比如我做媒
體,我在香港、臺灣碰到的所有媒體的老總,報紙的社長,總編輯……都是50歲以上,甚至更老,
但是我在大陸遇到的好多老總是30來歲。這是一個二十多年前香港走過的路,30多歲就能管一家
報紙,下面幾千人,那是因為在成長的階段,市場突然擴大了,過去媒體就是那幾家,但現在突
然多了那麽多出來,大家都要人,機會在無限地擴大,你永遠不知道明天有什麽東西等著你,你
對未來的期望還是樂觀的,你會覺得未來會比今天更好。可是臺灣和香港卻不是這樣的,你看到
前面的路是越堵越死的。香港回歸之後看到太多大陸崛起的消息,香港年輕人現在接觸到很多大
陸來的年輕人,和他/她們一起學習,甚至一起工作,奇怪的是,當他/她發現這些大陸來的同
學或者同事,那麽努力,那麽有誌氣,那麽優秀的時候,他/她不會想說我和你們拼了,他/她會
說,那我就算了,好累。

換句話說,臺灣、香港、日本已經走入一個相對穩定、甚至衰老的社會,而大陸還在往前,窗戶
很大,我覺得這會影響年輕人對自己的看法,對未來的看法。

很多年前我在香港和一個朋友做一個劇場作品,裏面有一段是 video,很好玩。我們去街上訪問了
大概100個人,只問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你覺得自己會越來越好還是越來越壞?」第二個
問題是:「你會覺得社會會越來越好還是越來越壞?」結果呢,全部剪輯起來,笑死人了,90%以
上的人都說:我覺得我自己會越來越好,而社會會越來越壞。那每個人都越來越好,社會怎麽會越
來越壞呢?

你可以看到,十年前香港這個社會變得很原子化,每個人都會覺得我的成功、我的失敗是靠我自己
的,我對自己有信心,所以我自己會越來越好,但當時大家可能已經感覺到這個社會很糟,會越來
越糟。我相信今天當我再去做這樣一個作品,說不定百分之百的人都會說我自己會越來越糟,社會
也會越來越糟。但我覺得在大陸問這個問題,人們可能會說我自己會越來越好,而社會也會越來越
好。我覺得這兩個問題放在一起是很好玩的,你能夠看到人們怎麽看自己,怎麽看社會,更重要的
是可以看到怎麽認知自己和社會,和其他人的關係。

比如香港今年(2009年)的立法會選舉前,出現了政治上世代交替的呼聲,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說我
們對老一輩的那些政治人物很不耐煩,要有新一代出來,整個社會也在呼喚年輕人出來。香港最近
有一個很活躍的團體叫做 round table,有幾百個成員,是一個智囊組織,幾百個大專院校,研究院,
或者政黨的年輕人,做各種各樣的政治研究、政策研究。有很多這類的小團體在出現,好像新一代
的年輕人要有自己的主張,要有自己的說法了。可是我覺得我們整個社會對這批年輕人,真的是太
關注了,就是連政府在委任新官員的時候都會從這些組織裏面挑一個出來 – 一個才30歲的年輕人被
聘請到政府裏做高官,過去從來沒有過行政管理經驗,只在報紙上寫過幾篇政論文章,現在給他月
薪是接近二十萬港幣、有司機接送的那種官員,你可以看到整個社會很焦慮,我們的下一代在那裏?
都在等,都在想,於是出來一個年輕人,大家就說:啊,他是我們的希望。

可是我覺得這個希望是很不切合實際的,為什麽呢?因為我看到的只有年輕人,我看不到有新的主
張。我研究了他們一兩年,這群人,有的是我同輩,有的比我年輕,我觀察他們說的東西,大家都
在說,我們要擺脫過去的東西,我們要擺脫「民主」還是「親中」這樣的二元對立,我們要有新的
說法,新的主張,我們年輕人不再那麽搞。Ok,那你告訴我第三條路具體來講是什麽,他又說不出
來。甚至這次選舉,我看到好多新面孔,但是他/她玩的遊戲,選舉操作的方式,競選的策略,跟
上一代沒有什麽分別。

我覺得臺灣也有一樣的情況,大家都說我們對「統」、「獨」很厭倦,不要再搞了好不好,不要再
講了好不好,我們能不能超越它,有一個新的東西拿出來。但你說的超越統獨是什麽?我們還沒有
辦法用一種很清晰、很庶民的語言把它勾勒出來,讓大家相信這是一個未來。相反,我看到的是什
麽呢?就是臺港兩地的主流政治界所提出的第三條路,香港是超越所謂的民主和親中,臺灣來講,
就是超越所謂的「統」和「獨」,這兩邊的第三條路都強調的是什麽呢?就叫做實幹,像國民黨贏
臺灣「大選」,標榜的就是我們拼經濟、實幹。

當大家都在講實幹的時候,其實就是廢話,為什麽呢?當我們不要爭論,要幹實事,那告訴我實事
是什麽?實事就是發展經濟,你想發展經濟,就要有相應的對策,經濟發展的方向是什麽呢?結果
你講出來的那套方法還是原來的老方法,沒有新的東西,我們知道任何社會當你要發展經濟,社會
要發展,你要定出方向的時候,永遠都是一個意識形態的選擇,沒有一種是 ideology free(不受意
識形態影響)的經濟發展道路,這是不存在的。當他/她說不要意識形態,只要經濟發展的時候,這
其實是一種空泛的修辭。我很討厭美國共和黨,所以當我看到奧巴馬,他出的幾本書我都很認真的
看完,看了半天我都看不出他所說的 change,change……change to what?To where?你要向什
麽東西改變?我看不到,yes, we can….yes, we can……我們能改變,能改變什麽?向什麽方向改
變,我覺得現在臺灣和香港都是這樣,都有夢想,那夢想什麽?我們呼喚年輕人,年輕人也出來了,
但這些年輕人也說不出什麽新東西,他唯一標榜的就是他的年輕。但是年紀的長幼和議題的新舊是
兩回事。

雖然我說得很悲觀,但是對臺港兩地的年輕人,或者說對社會,我仍然有某種希望在裏面。我覺得
臺港兩地之所以有瓶頸,是因為現在臺面上的主流人物,社會上的主流論述,是冷戰遺留,是東亞
經濟發展的一個殘骸。他們這一代人所相信的,就是高速經濟增長和發展換來社會的繁榮,低失業
率,等等。比如說香港過去標榜,我們是世界上最自由的地方,最自由的經濟體系,遍地黃金的社
會,到處是機會,只要你努力,就可以獲得很好的生活。可是在過去兩三年,香港開始有一些零星
的說法,它還沒有形成很主流,很清晰,能夠自圓其說的一套論述,但是局部的說法出來了,比如
說香港那麽喜歡拆房子,蓋新樓,用地產帶動經濟,這套邏輯開始被懷疑,很多人說:我們能不能
不單講經濟發展,我們要講生活質量,能不能不要只是注重GDP的增長,我們要註重環境的保護。

這是第二次現代化的一個趨勢,用德國社會學家烏裏希·貝克的說法,第二次現代化就是對第一次現
代化的主張的反省。我覺得香港到了這個環境了。我們開始反省上一代人所相信的那種社會潮流,
那種資本主義的現代化的立場是不是要改變了。

但是第二次現代化是一種夢想,這個夢想還不是很具體。上一代人的夢想是很具體的,就是我要從
香港深水埗的舊堂樓搬到尖沙咀附近比較好的房子,最後的終極目標是要上山頂。那是一個樓梯,
很實在、很清楚的。我要從搭公交車,到開個私家車,是很具體的。這代人的夢想,我覺得大陸、
香港現在的年輕人,可能都還有這些,可是又多了些別的東西。那種東西是我剛才所說那種人生。
他/她可能說,我的夢想是要開一家小店,我也不要發財,就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好玩的事情就行。
我的夢想是去旅行,我的夢想是到什麽地方去修行。

這種奇奇怪怪的夢想都開始出來了,但這種夢想是一種還沒法清晰說明的夢想。這種不實在的夢想
更好,因為它牽涉的是一個根本的社會選擇,就是說我們能不能夠有另一個社會,這個社會是不同
的選擇方式。這個東西很吊詭的是,它一方面很保守,我們常常講社會提供很多選擇,不同的生活
方式,這常常是很市場化的,也就是說所謂提供給你 life style,每個雜誌都告訴你有多少種
life style,你可以坐遊艇,你可以坐私人飛機,這是一種消費的 life style 的選擇;另一方面,
它也有可能變成很激進的,我們要一個不一樣的社會,要有不一樣的遊戲規則。

這是對上一個時代的反叛,這個反叛很奇怪,一方面看起來很強悍,年輕人會上街示威,但與此同
時,這和我開始所描述的那種「我不想工作」,又有點相互的關聯,就是說我不願意象上一代人所說
的那樣努力念書,努力工作,好像看起來很消極,但是同時,這是對整個社會運作邏輯的質疑,就
是說「為什麽人一定要工作嗎?人一定要念書念得很好然後有很體面的工作,賺取很好的生活嗎?」
我拒絕去找一份很穩當的工作,是因為我想有更多的時間騎腳踏車,這難道是錯的嗎?我賺夠了一
筆錢,也不想買房子,我只想到哪裏去玩一個月,把錢花光回來再說,這難道一定是不對的嗎?這
樣的對以前社會運作邏輯的根本的懷疑,我覺得在港臺兩地都出現了。

看大陸,大陸現在好像是在重複前十年、二十年臺灣香港走過的路,但又有點不一樣。畢竟這個社會
是同步運行的,所以大陸的年輕人,80後,90後,也會出現那種剛剛我們在臺港兩地所談到的現象,
他/她們是混雜的,一方面覺得前面是有希望的,我能夠做很多事情,但是他/她也會覺得,我也
可以活得很有原則,我可以有別的生活方式。

整體來講我覺得比較難描述和歸納大陸這一代,其實改革開放三十年來我都很難歸納大陸的各個方面
應該走一個什麽樣的道路,比如改革開放頭10年,1980年「文化熱」,中國大陸的文化界用十年時間
消化掉從弗洛伊德到馬克思·韋伯,一直到後現代100年的東西,我覺得今天中國大陸的年輕人也是一
樣,用短短幾年把世界各地的年輕人幾代間經歷過的想法、潮流,一下子消化起來,是很混雜的,
很難做簡單的判斷。

比如說我剛剛講過,大陸的年輕人處在一個似乎未來是充滿希望的、很光明的心態,但同時也有很多
這樣的人,想要過不同的生活,而這個不同的生活是要有不同的社會環境去體現,去承載的。所以現
在很難講,它到底往更保守的方向,還是更激進的方向發展,現在還很難判斷。

這很有趣,因為我常常在反省一個事情,我在鳳凰衛視做電視節目,這是一個很古怪的媒體,在北京
也不是每家都能夠看得到,但是可能在某些學校、某些小區、某些酒店是能看到的。有的農村也是能
夠看到鳳凰衛視的,所以有時候我會收到農村的年輕人寄給我的信,我看那些信的時候,心情會很復
雜。為什麽呢?他們會跟我說,我遲早會離開農村,我要出來看看這個世界是怎麽樣的。仿佛我、鳳
凰衛視,以及所有的電視媒體、主流媒體,一天到晚都在向農村播送,告訴他/她們外面是什麽樣的
一個花花世界,那邊有什麽樣的好東西,給它一個夢想,使他/她有那種越強烈的我要出來闖、我要
出來幹一番事業、我要出來見見世面的那種感覺。看看我們的報紙,中國的貧富差距那麽大,城鄉
對比那麽懸殊,可是大家看到的媒體報導都是相同的,今年聖誕節什麽酒店有什麽大餐,今年的春裝
怎麽樣……你跟一個年收入1000多人民幣的家庭的年輕人說米蘭的春裝,他/她怎麽去解讀這個信息?
很難怪他/她們都要出來。

這個過程裏面,我每次都覺得不安的地方在那裏?我們在城市裏面的人太容易,太想當然了。我不知
道,那種想出來的願望,很多人說這是志氣,但我很懷疑,這是志氣嗎?還是是一個錯誤的幻覺?
他/她有很多的寄望,但是將要破裂,或者發現自己完成不了的時候,還是那個東西嗎?我在珠三角
碰到好多女工,帶著很多理想來到深圳,來到東莞,收入比在農村的時候好多了,可是她天天看到的
是什麽?東莞是個很變態的地方,全國五星級酒店最密集的地方可能就是東莞,天天看到很多老板出
入,吃、喝,昂貴的消費,然後自己拿這樣的薪水,這就是外面的世界嗎?打完工回去嗎?還是留下
來?留下來又怎麽樣?

有那麽多那麽多的問題,我真不知道。我們做媒體的應該去反省,大眾傳媒那麽均質化的散布在全國,
我們傳遞出的訊息到底造成了什麽樣的影響,給了他/她們一個什麽樣的世界觀和希望,而這樣的世界
觀和希望會對他/她們形成什麽,我真的不敢講。

 

--

作者簡介

梁文道,1970年生於香港,少年長於臺灣,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哲學系。1988年開始撰寫藝評、
文化及時事評論,並曾參與各種類型的文化及社會活動。首篇劇評見於《信報》文化版。曾為多個
文化藝術機構及非政府組織擔任董事、主席或顧問之職,現為鳳凰衛視《開卷八分鐘》主持人,
鳳凰衛視評論員,中國內地、香港及馬來西亞多家報刊雜誌專欄作家。

 

來源:http://history.sina.com.cn/zl/2013-04-02/171213353.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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